見她不想說,甯淵也放棄追問了。他現在對于商枝來說,不過是個見過幾面的陌生人,有些事不宜多問,冒犯了姑娘就得不償失了。
問了商枝要去的地方後,甯淵吩咐了車夫幾句,随後便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不再開口。
商枝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确保他真的閉眼了才稍稍放松一些,輕手輕腳地拿衣袖抹掉快奪眶而出的淚水,小聲抽泣着。
身處陌生環境中,身邊還有一個存在感極強的男子,她本不應該失态的,卻還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難受,滿腦子全是方才秦懷遠的一舉一動。
相處了一年,她頭一回知道秦懷遠的演技那般厲害,讓她竟沒覺察出一絲一毫的漏洞,還真以為秦懷遠改邪歸正,想與自己恩愛到老。
誰知,人家背地裡打着享齊人之福的小算盤。
甯淵不想讓商枝不自在,選擇閉眼假寐,可眼睛看不見之後,聽覺愈發靈敏,随着細細小小的抽泣聲鑽入耳内,他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我莫不是身體有毛病了?
甯淵心煩意亂下,幹脆睜開眼光明正大地看過去,卻見商枝不知道什麼時候蜷縮回了角落,極為不安地懷抱着自己,哭得滿臉是淚,像在外面受了極大的委屈卻找不到人安慰的孩童。
“别哭,哭多了傷身。”
甯淵平日裡殺伐果斷,可如今對上姑娘的眼淚便束手無策了,隻會幹巴巴地說别哭,什麼甜言蜜語、溫柔貼心話半句都說不出。
商枝淚眼朦胧地望去,見男子朝自己遞來了一塊月白色的手帕。
她伸出手接過手帕,細細的手腕上有幾個顯眼的牙印:“謝謝公子。”
“甯淵。”
“我叫甯淵。”
商枝陷在自己的情緒裡,對他的這句話沒任何反應,拿着手帕捂住雙眼靜坐了良久才緩過神,慢半拍地“啊”了一聲。
“甯、淵?”商枝把手帕從眼睛上拿下來,歪頭看向他,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是我。”
甯淵看着面前的姑娘,一雙眼睛腫得如核桃一般,巴掌大的小臉估摸着是不通氣的緣故,哭得通紅一片。
一手揪着自己的裙擺,一手捏着他的手帕,時不時還抽噎一下。
活脫脫一個小可憐,卻又屬實可愛的慌。
甯淵生平第一次,見到人哭泣不是厭惡地想一拳打過去,而是想把她攬入懷裡,搜羅盡世間所有稀世珍寶哄她開心。
甯淵倒了杯花茶遞過去,用盡全部的耐心斟酌着開口:“你可是被人欺負了?”
商枝哭累了,乖乖接過花茶:“謝謝甯公子。”
淺淺抿了口花茶後,她眼睛一亮,又喝了一大口,茶水将兩片飽滿的唇肉浸透,顯得愈發紅潤嬌嫩。
将一杯花茶飲盡後,她才想起回複甯淵的問題。商枝擰着眉頭,先是搖了搖頭。
沉默片刻,她能察覺到男人關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時沖動下有些孩子氣地嘀咕:“其實有……有一個人騙了我。”
“是誰?”甯淵神色一凜,眉間有殺意浮現。
商枝被他突變的神态吓了一跳,回過神來貼着車壁縮了縮,不肯再說。
甯淵知道自己吓到她了,不免有些懊惱,想要解釋什麼,卻察覺到馬車已經停住。
竹苓從外間掀開車簾,探出半個腦袋:“小姐,我們到了。”
怎麼到得如此快!
甯淵不滿地看着外間的車夫,恨不得自己親自把馬車駕回去,卻也隻能幹坐着,眼睜睜看着商枝同自家的婢女一同進了一座宅院。
*
秦大夫人找得這家幹親是秦家的遠方親戚,家中也算小有資産,給商枝準備的小院比從前的秋齋院還要講究幾分。
這家人不同秦府的冷漠,待人極為熱情,和善地将商枝迎進屋内,好一通問候才帶她前往這幾日要住的地方。
經過一番折騰,商枝總算真正得了解脫,洗漱完後便躺上床歇息。
翻來覆去卻沒一點睡意,總不自覺想起白日的一切。
竹苓了解自家小姐,自從醫谷被滅門後,她一改往日的嬌氣,被逼着成長懂事。
從前一點小傷都要嚷得全谷都知曉,如今卻何事都喜歡埋在心裡,痛了委屈了也不知道說出來。
她知道商枝現下定還未睡,摸黑便鑽進了被窩裡,被裡面的冷意凍得打了個哆嗦。
“竹苓?”商枝被突然出現的暖意給吓了一大跳,抖着嗓子道。
“是我。”竹苓湊到自家小姐身邊,像從前一樣緊緊摟住她。
商枝自小體弱多病,因為寒毒的緣故,一年四季都手腳冰涼。尤其是冬季,無論放多少個湯婆子都不管用,谷主夫人心疼女兒,選中了竹苓來陪伴商枝。
竹苓是被谷主從外間撿來的棄嬰,要是沒有谷主,就沒有今日的竹苓。商枝作為谷主的女兒,她理所當然會護住的。
竹苓自此便陪伴在了商枝身邊,充當人形暖爐與商枝同吃同住。兩人一起長大,感情自然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