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貼着牆,屏息躲在窗下,直到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宋虞才松了一口氣,轉而打量起這個屋子。
屋内繪以绮畫丹漆裝點,雕梁畫棟,朝裡走去,垂落的珠簾将華屋一分為二。透過珠簾的縫隙,隐約可以看見裡面香爐袅袅,白煙氤氲。
撥開珠簾玉幕,映入宋虞眼中的是一幅畫。畫中女子一襲明黃曳地長袍,滿頭金飾,雍容華貴,杏眼如波,神色卻帶着悲憫。白霧朦胧間,宋虞竟覺得這女子容貌和蕭甯有五分相似。
畫與人等身,垂挂在堂前,栩栩如生。旁邊的漆案上擺放着一些雜物,如竹簡和布帛,上面的字宋虞也看不懂,她随手翻了一下,倏然,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瞳孔。
竹簡和布帛的角落中,靜靜躺着一隻鋼筆。
這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東西。
宋虞顫顫巍巍地拿起冰冷的鋼筆,筆身漆黑光滑,泛着冷光,她旋轉打開筆帽,裡面的墨水已經凝固。
韓泰怎麼會有鋼筆呢?難道這個世界,還有别的穿越者?
但是系統曾經告訴過她,這個世界有且僅有一個穿越者。
系統說謊了。
然而宋虞還來不及震驚,就聽見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來不及思索,她将鋼筆揣進懷裡,扯下一塊布将臉蒙住,迅疾地跑到窗邊翻出去,還未站穩身體,就見一把長戟從五十步外朝她飛來,下一刻,“咚”的一聲,長戟就被深深釘在了漆柱上,戟身還在微微晃動。
長戟就橫在宋虞眼前,不過一拳距離。
好強的臂力。
宋虞朝長戟飛來的方向看去,就見到了站在廊庑下的人。幾乎是第一眼,宋虞就知道,他是百裡越,因為一看就很能打。
百裡越身量極高,魁梧健壯,一雙劍眉英氣逼人,他如墨一般的眼死死盯着宋虞,好似要把她看穿。宋虞心虛般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确認布還在後,她才松了一口氣。
府兵魚貫而出,一擁而上,宋虞見勢不妙,便腳底抹油打算逃之夭夭。這些府兵也根本攔不住宋虞,很快宋虞便将追兵甩在了身後。
百裡越是回來給丞相取佩劍的,他并沒有動身追宋虞,但也不會眼睜睜看着人逃跑。
拿出一張畫弓,抽出箭搭在弦上,他閉着一支眼,将箭對準宋虞的背影,下一刻,他拉開弓,箭劃破空氣,直直朝着宋虞飛去。
宋虞剛借着樹幹爬上牆檐,她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距離百裡越有一百五十步,這麼遠的距離,百裡越根本不可能射中自己——
下一刻,宋虞的左臂被箭矢射中,她吃痛,身軀搖搖晃晃,從牆檐一頭栽了下去。
其餘的府兵都目瞪口呆,百裡越沉聲說道,“愣着幹什麼,還不去追。”
如夢初醒的府兵們這才回神,匆匆朝宋虞逃竄的地方追去。
魏蓁在小巷中踱步等待宋虞,聽見相府傳來的打鬥聲後,她不禁皺起了眉。片刻後,宋虞按着傷口歪七扭八地回到了小巷,蜿蜒的鮮血順着小臂向下,滴落在塵埃裡。
“你怎麼受傷了?”魏蓁見狀連忙上前扶住宋虞,她脫下宋虞身上的衣服,便見宋虞的左臂上有一道狹長的血痕,好在箭矢隻是擦過皮肉,沒有傷到筋骨。
宋虞搖着牙,唇色蒼白,額間冷汗涔涔,“我在相府找了一圈,沒找到蕭甯的蹤迹,随後便碰上了百裡越,嘶——”宋虞倒吸一口冷氣,她側頭,便見魏蓁輕輕扯開黏在傷口上的布料。
“百裡越看見你的臉了嗎?”魏蓁撕下自己内裡的衣料,一圈一圈地圍在滲血的傷口上。
“沒有,我臉上蒙了布。不過這百裡越也太強了,一百五十步的距離,都能射中我,實在是可怕。”
宋虞想到方才的情景,還覺得後怕。
換回自己的黑色衣袍,宋虞和魏蓁沒有停留,剛走出僻巷,來到人聲鼎沸的大街上,宋虞就撞見一輛華麗的青蓋金華車飛馳而來,車駕後面跟着無數的随行護衛,聲勢浩大。
洛京無人不曉,這是丞相韓泰的車攆。
青蓋車打城東駛來,四匹駿馬并駕騎拉,馬蹄卷起地上的泥土,騰起塵霧。
這條街正處于鬧市之中,周遭的百姓商販衆多,但駕馬之人卻視若無睹,揚起馬鞭狠狠打在馬背上,驚地馬兒哀鳴長嘯,發瘋似地朝前奔騰。
無數百姓被馬車沖撞,來不及躲避的人被馬蹄踩踏碾壓,車輪被淋漓的鮮血染紅,遠看竟如朱漆雕繪。
宋虞站在巷口,看着眼前的慘象,下颚緊繃,攥緊了拳頭。
待馬車駛近,宋虞看見了更為駭人的一幕。
青蓋車的車轍上,竟拴着一排排血淋淋的人頭。血已經凝固幹涸,隻留下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觸目驚心。
宋虞心中升起一股憤怒。胸中有一團火在沖撞,無處發洩。
荒淫無道,人人得而誅之。這一刻,宋虞才明白了這些字的意思。她的身體忍不住顫抖,直到魏蓁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她才告誡自己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