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人群中發生騷動,疾馳的馬車不知怎的,停了下來。
韓泰的部曲将此刻跪在青蓋車前,額頭冷汗直冒。
如果不是中郎将吩咐,此事必須立刻向丞相彙報,他才不願意在丞相興頭上打擾他老人家。
這位丞相,可是出了名的性情莫測。
韓泰錦繡的華袍之下是滿身橫肉,坐下便如一尊大佛,隻是那肥膩快要從他的衣袍下溢出來。
被擾了興緻的韓泰,此刻面上看不出喜怒,他牽着缰繩,盯着車轍前拴着的人頭,仿佛是在欣賞美畫一般,“何事禀報?”
這些人與韓泰素未謀面,隻是韓泰覺得今日天氣尚好,适合駕馬出行,剛好有幾個百姓橫在馬車前擋了路,他便将這些百姓的人頭卸了下來,給自己的青蓋金華車做裝飾。
部曲将跪在馬下悄悄瞥了一眼韓泰,見韓泰并無怒色,稍稍放寬了心,“啟禀丞相,中郎将命下官來報,相府方才有刺客闖入。”
韓泰眼皮一挑,渾厚的聲音從顫抖的肥肉傳出,“人抓住了嗎?”
部曲将此刻打了個寒顫,“回丞相,中郎将已命人捉拿,那人被中郎将射傷了左臂,想來也跑不遠。”
離韓泰不過咫尺的宋虞,将這番話盡數聽了進去。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臂,默不作聲。
“還有嗎?”
韓泰的聲音散漫慵懶,讓部曲将一時沒有領會其中含義,不由一愣,
“還有……什麼?”
韓泰好脾氣地給他解釋了一遍,“還有其他事禀報嗎?”
部曲将這才反應過來,他又将頭低下去,幾乎要将臉埋進地裡,
“秉丞相,唯有此一事。”
“好。”韓泰今日似乎格外好說話,并沒有訓斥這位打擾了自己驅車的士兵。
跪在車下的部曲将松了一口氣,正想起身退下,倏然,一道寒光從他眼前閃過,他的身體,瞬間被攔腰砍成了兩半。
濃稠的血濺地到處都是,宋虞明明與那人隔得很遠,但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身上似乎也濺滿了他的血,每一滴血都在灼燒她的皮膚。
韓泰的錦袍也粘上了斑駁血迹,他揮手招來了馬車旁的親從,
“拖下去,再派人告訴子昂,說我已知曉,刺客一事讓他務必将人拿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親從躬身遞上手帕,韓泰擦了擦手,便将那精美的手帕丢在猩紅的血泊中,
“真是晦氣,擾了我的興緻。”
“回府吧。”
就在此時,宋虞背後傳來了追兵的聲響。
看着眼前的景象,宋虞不由自主地将手按在了劍上。
這裡正當鬧市,大部分的親從都在攔着百姓,韓泰距離她不遠,百裡越又在别處,正是行刺的好時機。
隻要當街殺了韓泰,蕭甯自然會安然無恙,而這個荒淫無道,草菅人命之人也會得到自己應有的下場。
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而眼前的韓泰此刻背過身,與旁邊的侍衛耳語,趁這個空擋!
宋虞眼神閃過寒芒,她的手覆上劍柄,下一刻,劍光出鞘,劃破空中長風,宋虞腳下騰空,直直朝着韓泰刺去!
事發突然,韓泰周圍的親從尚未反應過來,隻見一個人影飛快地朝韓泰奔去,韓泰轉過身看清來人後一臉驚愕,臉頰橫肉顫抖,眼中恐懼翻滾,電光火石間,
“哐當”一聲,劍柄掉在了血泊裡。
街上人滿為患,此刻卻鴉雀無聲。
韓泰坐在馬車上安然無恙,隻是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的緊張,下一刻,親從齊刷刷地拔出劍,裡三層外三層将韓泰圍在中央。
少頃,韓泰找回自己的表情,又恢複了上位者的威嚴姿态,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上下打量一番,他才緩緩開口,
“你是何人?”
在衆人的注視之中,宋虞也不顧地上的血污,徑直跪了下去,将劍握在身前,“平山都尉宋虞,救駕來遲,請丞相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