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溫缙帶她去了西津渡,吃了當地有名的鍋蓋面,吃飽了就去逛古街。夜色中看不清石牆的青灰色,隻能看到牆頭長燈連綿,暖橘光順着屋頂的邊緣爬到天幕上去。
“悠梨,看那行字。”
她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斑駁石磚上的綠色字迹。
一眼看千年。
“這底下保留着三個時期的路面,清代、明代和明代以前。”溫缙看着腳下的玻璃罩,“我小時候特别喜歡來這裡。”
幾百年來,有無數的人,從無窮的遠方,走上他們來時的路,但每個人的終點都不同。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來過了,”他看着長街兩側琳琅的店鋪,微笑,“現在我都不太認得這些人了。”
“其實我也是。”陸悠梨拉着他的手,“之前十年沒回老家了,我都不太認路,甚至有一些親戚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都得問我媽。”
溫缙能想象到她被一大群親戚圍住不知所措的樣子,意外地可愛。
她擡頭時,看到青年五官泛着一層柔光,眼眸中有獨屬于她的倒影,他身上有一種天然又迷人的親和力,哪怕被他深深注視過很多次,她都會莫名覺得受寵若驚。
回到民宿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老太太已經歇下,門廳給他們留了一盞燈。
陸悠梨洗完澡準備直接睡,但溫缙賴在她房間不肯走,非要看她睡着才肯罷休。
這次來正江,他肉眼可見地忙碌,哪怕到她房間裡陪她,都不忘帶上電腦處理工作。
他打字的時候很小心,盡量不發出太大的聲音,怕打擾她休息。
越過被子,陸悠梨偷瞄了青年一眼,他坐在吊燈下,放大的身影落在四面牆上,好像在以另外一種方式擁抱着她。
因為他的存在,燈火可親。
等到女孩迷迷糊糊地入眠,溫缙的視線才離開屏幕。
輕輕來到她面前:“悠梨?”
他伸出手,微涼的手背小心摩挲着她的臉頰,目光缱绻。
确認她真的睡着了,他覆上她落在被子外面的左手,十指相扣,用力之深,幾欲在床單上留下褶痕。
他真的很愛她,所以對于接下來的事,他很抱歉。
溫缙用另一隻手拿到她的手機,娴熟地解鎖,對着兩人交握的雙手拍了一張照片,以她的名義發到朋友圈。
僅部分人可見。
他先選中自己,然後滑動屏幕,精确地找到那個藍色剪影頭像,選中他,最後點擊發布。
手機鎖屏變黑,映出他深深勾起的唇角。
他是一個老練的釣手,隻是在過去漫長的歲月中不得不蟄伏在溢出腥氣的湖水中,幾乎變成一隻水鬼。現在他終于上岸了,陽光蒸幹了他身上的陰濕,他的耐心和技巧也都派上了用場。
餌已經下好了,現在他隻需要等待。
千裡之外的D市,江晟嶼躺在床上,還在給之前的項目收尾。
手機提示音響起,鈴聲是某個人的專屬,每次聽到這個聲音,他都會不自覺地放松下來。
他自己編了個小程序,綁定了微信星标好友,隻要對方發朋友圈,小程序就會自動響起特殊提示音來提醒他。
點開新動态,他的視線一下子凝固了。
“願不負此生。”
極具沖擊力的照片,沒有人出鏡,隻有床榻上兩隻緊緊相扣的手,被壓在下面的纖細手腕上有一顆小痣,他不會認錯。
幾乎是同時,有人回複了這條朋友圈。
【S大溫缙:願不負此生 】
江晟嶼盯着這個名字,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才勉強找到一絲印象。
大概是兩年前,全國高校大創賽上,S大和H大角逐總決賽冠軍,對面的領隊就是溫缙。他們有過點頭之交,後來對方還邀請自己去他的創業團隊,但江晟嶼不看好這件事,兩人之後也沒再聯系過。
但讓他不理解的是,這個溫缙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撥通了陸悠梨的手機。
毫無意外,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挂斷了。
緊接着,對面删除了朋友圈。
一套操作下來,如果江晟嶼還看不出來是誰在背後搞小動作,那他可以直接出局了。
對方在挑釁他,但他偏不如對方的願。
夜深了,他抓起一件外套走出單間,穿過茫茫的校園,進入南門外的小區,一直走到她租住的房子樓下。
她的房間沒有亮燈,可能是睡了。
他一邊繼續給她打電話,一邊登上樓,就在他來到她家門口時,手機那邊終于有了聲音,女孩小心翼翼地,像是怕被什麼人聽到:“唔,這麼晚了,有事嗎?”
“不放心你,想問問你睡沒睡。”
說完,江晟嶼面無表情地捂住手機收音孔,然後輕輕敲了兩下門。
“本來睡着了,又被你吵醒了。”女孩的疲累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習慣性地哄他,“你不困嗎,明天再聊好不好?”
困?
他可一點都不困。
“一個人住記得反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