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園。
陸悠梨彎下腰,把花束放在老人的墓碑前。
周圍一片肅穆,溫缙站在她身旁,牽住她的手。
“謝謝。”
她搖搖頭,讓他不要這麼客氣。
溫缙從夾子裡拿出一張黑白相片。
“這是十幾年前,爺爺和奶奶在金山公園拍的。”
上了年紀的夫妻倆坐在景區長椅兩側,椅背中間刻着一行字。
百年修來同船渡。
“奶奶總說,爺爺不給她自由,隻想圈着她,讓她伺候他飲食起居。”他垂眸,“但其實,她和爺爺結婚後,沒有做過飯,也很少幹活。小時候爺爺告訴我,奶奶不需要學着做這些事,因為有他在。”
“他做過的最過分的事,應該就是攔着奶奶出去。他年紀大了,沒辦法陪她去天南海北,但又不放心她跟别人一起。”
“後來奶奶要離婚,他根本不答應,但是奶奶鬧得很兇,他怕奶奶真的出什麼事,所以很快妥協了。”
“奶奶過上了自己喜歡的生活,爺爺留在家裡,脾氣變得越來越差,經常跟晚輩們吵架,所以大家都很怕他。”
溫缙把照片擺在花束中。
“我很愛他們,沒有覺得他們誰對誰錯,”他輕聲說,“我隻是覺得,他們兩個人不至于走到現在這樣,他們本來可以更好。”
他為她補全了故事的另一個視角。
其實陸悠梨能感覺到,奶奶是個追求自我的人,這個性格在老一輩裡很難得,因為大部分人,尤其是女性,一出生就要受到規訓,要做賢妻良母,要為未來的丈夫和孩子付出。
哪怕她們年輕時有再多個性,也會被生活一點點磨平棱角。她們的心中也不再隻有自己,而是學着裝下更多。
而奶奶能始終保留自己的初心,這固然需要很多勇氣,但同樣也離不開身邊人的包容。
她一定是得到了很多很多愛,所以才能肆意生長,活成任性的模樣。
陸悠梨心裡軟成一片,和溫缙一起告别爺爺,然後手拉着手,慢慢離開了陵園。
離開正江之前,溫缙按照之前的提議,帶她去逛了當地的山。
而她也找到了爺爺和奶奶坐過的那把長椅。
百年修來同船渡。
她想,或許在拍照的那一刻,兩個人的心也曾靠得很近很近。
……
從正江回到D市,陸悠梨重新投入到緊張但劃水的學習生活,一切都在照常進行,唯一的一點不一樣,大概就是江晟嶼很久沒有主動找過她了。
可能他最近忙着做項目,她打算等他回到學校,和他好好見一面,順便和他解釋一下,五一假期她不能陪他一起出去了。
她已經買了飛往青海的票,和宋沐葶約好在青甘大環線上玩個遍。
她這樣想着,漫無目的地向前一望,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懷疑又是自己看錯了,三步并兩步走到那人身邊,驚訝道:“江晟嶼?”
男生看到她,臉上沒有露出她熟悉的傲嬌表情,他冷着一張臉,繼續往前走。
陸悠梨察覺到他心情不好,連忙追上去,男生的步伐天然比女生要大,她幾乎是小跑着才先他一步,攔住他:“你怎麼了?”
江晟嶼不願意在人多的地方和她糾纏,他走到樓梯拐角,然後直接問她:“你上周到底去哪兒了?”
看到她下意識移開視線,他眸光更冷了:“說實話。”
陸悠梨吞咽了一下,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所以才會這麼生氣。
她低下頭,坦白:“我去了正江。”
“跟你那個高中同學,對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急了,“這是我很早之前答應他的,他爺爺去世了,我陪他回一趟老家而已。”
“以什麼身份?”
“……朋友。”說出來連她自己都覺得難以令人信服。
江晟嶼的表情也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
但他并沒有選擇跟她争論這句話的可信度。
“所以為什麼不跟我說實話?”他輕聲問。
“我怕你誤會,但是我上周六就已經答應他去了,那個時候我跟你還在回避彼此。”她解釋,“這次去正江我們就和普通朋友一樣,一人一個房間,沒有任何出格的行為。”
江晟嶼安靜地看着她。
半晌,他開口:“好,我相信你。”
陸悠梨總算放下心來。
殊不知她這副釋然的表情,他怎麼看怎麼刺眼。
“那你這次回來之後有什麼想法嗎?”
他盯着她,眼中滿滿的嘲弄:“是更喜歡他了,還是發現他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