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的日記:
七月十九,晴
“歲陽,世外妖魔族類的一支,又名星火之精。星曆1700年前後,這一種族降臨仙舟聯盟,由于它們以人類的七情六欲為食,一度引發了曆史上極為恐怖的【奪舍之禍】。好在火劫大戰後,歲陽一族已遭徹底禁絕,僅有極少數存于朱明仙舟之上。”
前些日子在長樂天,我們幾個圍坐一桌,白珩姐和我們講述她遊曆各地搜集來的志怪趣聞,師父照例聽得極為認真。
至于我,天可憐見,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全因我那時正在借丹楓哥的掩護,狼狽默背小抄上的八百字劍訣。不為别的,等白珩姐窮盡口舌飛沫、支撐不住奄奄一息之時,下一個就要輪到我了。
畢竟,當時誰能想到,我一個小小的雲騎,也會有一天直面傳說生物的威力、而且還是實力強悍、精通幻術的歲陽之祖——【燧皇】呢?
工造司過了一趟鬼門關,等我醒來,人已經躺在了丹鼎司的病床上,好幾個醫士圍在床邊打量我,又是掀眼皮,又是捏掌心,把茫然無知的我折騰得夠嗆。
雲華司鼎慈眉善目地告訴我,這幾位醫術精湛的老先生皆是被我師父綁架(劃掉)請來專門為我檢查身體的。
然而,即便拿出了老太醫為古國皇帝問診的十二分精力(很多話本裡都寫了古國太醫是個高危職業,一個不小心就要掉腦袋誅九族。師父不是皇帝,頂多算個鎮國大将軍,不至于做到那種地步,但不熟識她的醫士顯然不這麼認為),我身上也瞧不出一絲一毫的毛病。
一位醫士小心斟酌了半天,憋出一句:
“毛質蓬松,發尾卷曲,平日裡怕是不好打理啊,要不要試一試公司新上市的順毛膏?”
原來他是個獸醫,師父綁錯人了。
即便如此,師父還是放不下心,丹楓哥隻好親自上陣。他為我把脈半晌,眉毛緊得能夾死一隻蒼蠅。就在我以為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症時,他取下毛筆,刷刷刷,當場寫了一味治病良方:
煙熏肉堡,兩個
熱浮羊奶,一瓶
陳婆豆腐,一碗
瓊實鳥串,若幹
我本就餓得發暈,隻覺又驚又喜,心道還是丹楓哥懂我。面上卻要故作惱怒,問他寫的勞什子藥方,他說是給師父開的,療效主打一個心安。
我讓師父教訓他一介龍尊不幹正事,淨知道糊弄我。師父充耳不聞,拿着藥方看了好一會兒,低頭對我說:
“景元,你這胃口是越來越好了,從明日開始加大訓練量,怎麼樣?”
白珩姐在旁憋笑,我哪能不知道師父早就看穿我那點小心思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景小元,你太沒用了!
今天雖然輸給了歲陽,被丹楓哥給耍了,還讓白珩姐看了笑話,好在也不全都是些壞事。
為了表達歉意,那位傳聞中的應星先生提出為我們師徒各自量身打造一把上等的兵器。
都說天上不會掉餡餅,但我那時的喜悅之情,無異于被一張大餡餅砸了眉心。
當然了,鍛器一事急不來,更何況是本命專武。師父和他約了時間,我們于明天中午拜訪他的工坊,挑選原材料,再商量商量武器的規格款式。
我雖師從劍首學劍,但師父并未限制我平日所用的兵器。所以,我是和師傅一樣用單手劍好呢,還是選一些其他的?長槍怎麼樣?戰斧也不錯……
我今晚大概要激動得睡不着覺了。
最後,白珩姐,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偷看我的日記,否則我就要向師父告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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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流,還有景元,稀客啊。要見應星大人?沒問題,随我來吧,他的工坊就坐落于格物院。”
霄工正也算是師徒二人的老熟人了,能做到工造司工正這個位置,絕不會是資質平平之輩,可惜他的天賦全都點在了機巧上,冶煉水平實在不足,否則鏡流當初也不會另外托付司砧鍛造劍器,還讨來了一個次品。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工匠們比以往都浮躁了許多。”
霄工正一邊帶路,一邊感慨:“昨天雖然雞飛狗跳,但也讓我們窺到應星大人的幾分真本事。他手搓的那款金人MK2333型,什麼都不必做,光是擺在工造司的廣場上,就能讓一些小學徒眼饞得直流口水了。”
工造司的年輕工匠以理工科班出身居多,無論男女,一應重度癡迷于機巧模玩、奇兵利器、汽車星槎等領域,昨日應星露的一手,可謂是在他們的xp點上狂轟亂炸,恨不得當場跪倒在百冶大人的西裝褲下。
“到了,這便是應星大人的工坊所在。”
他們最終停在了一棟古樸大氣的二層小樓前。
霄工正惦記着他的古董模玩,和二人匆匆告了别,留下鏡流和景元站在門前,互相對視。
離得越近,景元壓在心底的緊張之感就愈發明顯。
說起來,他還沒有實打實見過對方一面呢。
師父倒是見着了,多的話也不說,隻說他“長相與氣質俱佳,心性也不弱,值得深交。”
幹巴巴的描述,連長樂天最老氣橫秋的評書人都不愛用了。不過他也明白了,師父對應星的第一印象應該還不錯,否則不會給出如此高的評價。
“景元,待會兒進去,管住自己的眼睛和手腳,莫要亂看亂碰。”
景元應了兩聲,大步上前,充當起了師父的叫門小童,扣了三下門把,高聲喚道:
“應星先生……唉?”
方才還如膠水黏住般緊閉的大門,隻聽見“吱呀”一聲輕響,竟然從裡面打開了一條門縫。
然而,詭異的是,門後卻空無一人。
晴天白日的,景元打了個寒顫。
鏡流并未大驚小怪,他二人一邁過門檻,大門又仿佛是被一陣鬼風吹過,晃晃悠悠地關上了。
這屋裡漆黑得非比尋常,像是蒙上了一團化不開的黑霧,伸手不見五指。
景元小心咽了一口唾沫,抱緊了懷裡的短劍,情況和他想象的有點不太一樣。
本以為能看到紛飛四濺的火星、琳琅滿目的兵器,或者是昨天那台威風禀禀的大金人,但怎麼一個都沒瞧見,反而像直面了乙級小成本恐怖片的布景?
偏偏他又不能把這話說出來,要是讓師父知道他偷偷熬夜看R200的幻戲,明天的訓練量又要翻倍了。
身為雲騎,他的膽子素來不小,孽物的腥臭鮮血噴濺在臉上也能面不改色,胡亂抹一把繼續殺敵。
但鬼神聊齋和戰場風雲畢竟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題材,小景元心裡發毛,咬住下唇,強撐着給自己打氣。
無畏無懼的成年人鏡流自是什麼都不怕,連一絲的情緒波動都懶得給,她漫不經心地踱着步子,心下狐疑,也許這是應星留給他們的考驗。
她從景元手裡收的那些話本裡經常有類似的戲碼,看多了,就會覺得套路千篇一律,無甚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