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在檀深記憶中尋覓得那幾分溫情的瞬間,他想,大多數都是樸院長留下的。
在得知No.6軍區覆滅,樸院長身死時,他正在匆匆趕往主城。那天空氣格外潮濕,壓的他喘不過氣。
濕潤浸透他的衣領,他走進主城,看着一片狼藉,猩紅的血液似乎比他身上沾滿的粘液更令人窒息。
檀深找了很久也沒能找到心裡想的那個身影,他突然有點累,想像小時候一樣躲在陰暗的角落裡歇一會兒。
連續在主城外殺了一個月的怪物們真是太累了。
柏森過來收拾殘局,眼角裡還有沒擦幹的淚痕,他遞給檀深一塊還算幹淨的布:“擦擦眼淚,你這是像什麼樣子。”
這時檀深才發現,淋濕衣領的不是潮濕的水汽。
現在薄永夜告訴他,他有見到樸院長的機會。
“走吧。”那人朝他伸出了手。
放在以前,他是斷斷不會拉的,但此刻,心好像被蠱惑了般,他把手放了過去。
院長辦公室比他的房間還要狹小一些,檀深過去總是在這裡接受談話,樸院長總能拿出來很多稀奇的小玩意,他覺得這些東西是沒用的,所以并沒有多麼開心。
“你這孩子,怎麼一點童真都沒有。”樸霞這麼說着,笑意卻更深了。
歲月好像很難在她臉上留下痕迹,這麼多年過去,她依舊和照片上一模一樣。
檀深不懂每場心理談話有什麼意義,樸霞似乎總在扯着一些沒用的話題,他不耐煩也隻能受着。
後來等他成為指揮官,卻總是想起這段時光中樸霞對他說過的話。
這間小屋子被封禁起來,為了紀念她。
檀深總是偷偷闖入這片禁區,偶爾偷閑地躺上半天,讓他感覺自己好像還處于那段無需有太多顧慮的童年。
門被打開了,裡面輕輕傳出一句話:“進。”
栀子花的花香很濃郁,屋裡面一塵不染,整個房間都是單調的白色。
樸院長說彩色是浪漫的,自己卻最喜歡白色,會把自己的物品一切都布置成純白的顔色,識風趣但像個人機。
她與檀深見她最後一面時并沒有太大區别,還是同樣溫和的面容 ,永遠不知疲倦地照顧任何人。
“什麼事?”
“我……”他好像沒辦法開口,隻要說出一個字節,餘下的隻能是無盡的淚水。
薄永夜笑道:“我們來送文件。”
他拉着檀深的手往前走了幾步,更淡的花香散發開來。
“是剛來這裡工作不适應嗎,怎麼還哭鼻子了。”樸霞用手指勾了勾他的鼻尖,這是她慣常做的動作。
“沒有。”檀深聲音有點悶。
樸霞随手翻了幾頁文件就擱在了一邊:“我最近幾天總有點心慌,我不知道是為什麼。”
檀深看見文件夾上标的日期:2132年6月18日。
他不會記錯的,蝶化突然爆發的那天,是2132年6月20日。
他第一次認識數字就是在書本上,用紅色字體标注的這幾個大字。
他們隻有兩天了,還有兩天,這片美好的土地将變成人間煉獄。
所有文明與藝術被扼殺,餘下的是用血液和淚水構成的世界。
“薄深。”樸霞把他喊回神,“很巧啊,你們兩個都姓薄。”
實則兩個都不姓薄的人站在這裡,給面子地給予了回應:“嗯/是啊。”
樸霞細緻地講着他們應該做的工作,這與檀深以往所接觸到的知識完全不同,甚至是條件反射地想提出許多問題,直到薄永夜掐着他的手心,他才能回過神,這裡是一個平和的世界,無需他的那些顧慮。
等樸霞講完,他們才不舍離開。
關上門,檀深立刻狠狠擰了一把薄永夜的手心,待兩人的掌心一樣腫起來才滿意。
“長官,你就這麼對待剛才幫你的人?”
添麻煩比芝麻還多的薄永夜并沒有充分的自覺,反而锲而不舍地問了太多問題,全然不顧檀深此刻有多麼不耐煩。
這人偶爾能識分寸的能力仿佛徹底消失。
“好吵。”檀深還沒說完,就轉角遇到“愛”。
黎淺不知怎麼逃了出來,氣勢洶洶地往這裡趕。
一大一小的臉把檀深的頭炸了個稀碎。
不過黎淺幹的唯一件好事就是沒刹住車,一頭撞到了薄永夜身上。
沒想到小時候自己能蠢成這樣的薄永夜猝不及防地往後踉跄了幾下。
“你是誰?”
這感覺太熟悉,黎淺本能地産生抵觸。
“我的編号是2115,或許你可以稱我為誤打誤入進來這裡的檀指揮官的仿生機器人。”
他們三個湊在一塊,硬要扯個三兄弟絕對是沒問題的,臉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黎淺依舊遲疑:“你跟他比,不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