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蟲都是這樣的,他們說話都帶有盲目的自信和目的性。
而且一個千方百計想要接近他的雄蟲,難道不該利用一切機會讓自己感到被偏愛?
但是靳珩想到的卻是道歉,他考慮到的不僅僅是厄霁一個人,還有所有雌蟲。他甚至想到了那一句輕飄飄的“好看”,可能對雌蟲群體意味着什麼。這根本不像是雄蟲該有的邏輯。
厄霁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他的心緒被靳珩的幾句話攪得紛亂,對所有雄蟲一視同仁的憎惡,也在不知不覺間開始把靳珩剔除在外。
兩蟲的沉默讓他們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僵硬,好在這時候,他們已經走到了坍塌的建築群中,廢墟的輪廓在灰沙中若隐若現,半埋在地表的斷柱露出破碎的邊緣,有些殘塊上還能看出淺淺的鑿痕與拼接縫。
厄霁跟着靳珩停下腳步,環顧四周,他并沒感覺到危險的氣息,轉頭想問靳珩他的直覺有沒有什麼新想法,卻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身邊的蟲不見了。
好在精神力的連接沒斷,厄霁并沒有太緊張,跟随精神力的指引,尋着靳珩而去。
這片建築殘骸仿佛一個巨大的迷宮,通道之間七拐八繞。他不明白靳珩到底在找什麼,又為什麼忽然單獨行動。
直到他站定在逐漸向下的斜坡上,前方一條通道延伸至地下,周圍塌陷的碎石錯落,從正面看,視覺差的緣故,基本就是一堵破敗的石牆,隻有走進了才能發現
中間是有路的。在漫天的風沙中,本該很難發現這裡可以進入。
可靳珩就在裡面。
厄霁皺起了眉頭,雖然精神力沒有預警危險,但靳珩奇怪的舉動讓他感覺很不對勁。
他加快腳步,沿着狹窄的下行通道追了進去,走了大概十幾米,盡頭豁然開闊,連接着一個巨大的圓形大廳。空氣不算新鮮,有很重的潮濕腐朽氣味,熏得厄霁都嗆咳了一下,但他沒有停下腳步,他看到了遠處的亮點,是靳珩開着作戰服上的照明燈,正仰頭看着圓形廳正對通道的那面牆壁。
厄霁走到他身邊,看見牆壁上刻着看不懂的文字和壁畫,靳珩轉頭問他:“你們蟲族要不要學曆史,或者其他種族的文化?”
他問得很奇怪,但厄霁聽懂了,靳珩是想問他有沒有見過這個文明,能不能看懂牆上的文字。
厄霁搖頭回答他:“我們不會主動研究已經滅絕的低等文明。除非它與現行戰術、能源體系、或地緣安全有關。”
靳珩并不意外,他一錯不錯地盯着那些刻痕模糊的文字,聲音有些迷茫:“我也沒見過,但是,很奇怪,我好像……不知道為什麼,慢慢地,就能看懂了……”
厄霁瞳孔驟縮!他還沒有想明白關竅,危險的預警卻順着背脊直竄上來,不是來自精神力,而是本能和更深層次的直覺。這地方太過古怪,他們得盡快離開。
他毫不猶豫地伸手去拉靳珩的胳膊,想把他從那面牆前拽走,但是沒有拉動。
靳珩的眼睛已經沒有焦距了,瞳孔蒙上了一層薄霧,整個蟲像是被抽離了意識,隻剩一個呆呆傻傻的空殼。
這不是厄霁所擅長應對的危險,他試着入侵靳珩的精神力海,想用連接強行換回靳珩的意識。卻被屏蔽在外,無論他怎麼試,精神力都像撞上了某種無法滲透的殼,連一點縫隙都撬不動。
厄霁也想過幹脆把人直接抱出去,也許離開這裡就會恢複正常,但他又怕事情是另一種極端,靳珩的意識會被徹底留這裡,他不敢賭,一時間竟束手無策。
在他猶豫的這段時間裡,靳珩的表情開始有了變化,先是眉頭擰起,接着是嘴角微微顫動,整張臉一點點扭曲成了痛苦的模樣。不知道是哪裡在疼,但那種掙紮顯然不隻是身體的反應,額頭頃刻間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在照明燈下反出一層濡濕的光。
厄霁也是被驚得一身冷汗,他顧不上那麼多,輕拍靳珩的臉頰,焦急地呼喚:“靳珩!該死……!你醒醒!靳珩——!”
靳珩捂住了腦袋,整個人像被抽去了支撐力,身子往地上軟,厄霁一把接住他,抱着他緩緩跪坐在地上。
懷裡的雄蟲在發抖,額間滾燙,像是正在承受某種劇烈的撕扯與沖撞。他看着靳珩因為劇痛而不斷呻吟,額角的汗一滴一滴往下落,手死死攥成拳,指甲怕是已經深深嵌入了掌心,整隻蟲蜷得像隻瀕死的小獸。
而厄霁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精神力無法進入,外部幹預也無效。他隻能抱緊靳珩,一遍一遍地呼喚他的名字。
在這個孤立無援的未知星球,蟲族唯一一隻雙S級上将,罕見地露出了慌亂的模樣。
靳珩掙紮了許久,身子突然猛地僵住,厄霁聽見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帶着玉石俱焚的決絕和狠勁,低吼出聲:“滾——滾出去!!”
那之後,靳珩緊繃的身體像是繃斷的弦,慢慢放松下來,他的呼吸仍有些急促,但已經不再痛苦。
片刻後,他緩緩睜開眼,眼神空空蕩蕩,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出。靳珩像是意識還沒完全歸位,茫然了幾秒,猛地擡手攥緊厄霁的衣襟,聲音顫抖:“它說……它叫星骸……”
強撐着傳達了這句重要的信息,靳珩就身子一軟,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