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确實出自我之手,但這封信,并非由我所寫。”
趙存知笑了,“安将軍莫不是把我們當三歲小孩哄,信上的字出自你之手,信卻不是你所寫,不如你把這話說給陛下聽,看陛下會如何評斷?”
“我雖不知這……”
“休要狡辯。”趙存知厲聲打斷,“陛下旨意,大将軍安勖,本系前朝皇室,蒙朕不棄,委以重任,乃敢通敵叛國,妄圖恢複舊朝,現證據确鑿,着即滿門抄斬,欽此。”
“滿門抄斬”四個字仿佛晴天霹靂,在安家人頭頂炸開,安勖明知有人陷害,此時,陛下旨意已下,連申辯的機會都沒有,萬念俱灰。
又想到自歸順以來,自己終日謹小慎微,嚴苛約束家人,生怕踏錯一步,便是睡夢中亦不敢對朝廷有一絲不敬,到頭來,終是落得砍頭的下場,或許這便是前朝皇室之人的宿命吧。思及此,更是連開口說話的欲~望也沒了。
刑部侍郎回首,低聲道,“陛下另有旨意?我如何不知?”
趙存知湊上前,亦壓低聲音道,“待辦完差,屬下再向您解釋。”
刑部侍郎心中雖有疑問,然眼下正在辦差,不好細問,隻得暫且壓下。
趙存知下令,番役開始抓人,有小丫頭因為害怕,想要逃跑,被一刀斃命,更有甚者,竟然抓了丫頭,在廊下行那禽獸之事。
方才靜和溫馨的院子此時變成屠殺的煉獄。
刑部侍郎心有不忍道,“趙千總,這樣是不是不太好?陛下旨意……”
“侍郎大人。”趙存知緩緩開口,“你上過戰場嗎?”
“不曾。”
“通敵謀反誅九族,這些人左右都是要死的,隻要不耽誤上頭的旨意,下面的事情便不要計較那許多了吧?”
論官職,刑部侍郎在趙存知這個千總之上,可他知道趙存知背後有人撐腰,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選擇閉嘴。
安甯看向父親,父親跪在地上,對身邊的一切置若罔聞,臉上毫無波瀾,父親這是認罪了嗎?他心中……
“放開我,放開我。”妹妹發出凄厲慘叫。
孫氏放開兒子,去救女兒,死死抓着差役的手,怒道“放開我女兒,你們這些畜生。”
“反賊家眷是什麼下場?不是被砍頭便是充作官妓,左右是要伺候男人,不如讓老子嘗個鮮。”
周圍發出陣陣□□。
情急之下,孫氏直接下口,被一巴掌打翻在地。
“臭婊子,敢壞老子好事,老子砍了你。”
明晃晃的刀架在脖子,孫氏敢怒不敢言,隻能眼睜睜看着女兒被拖入屋内,下一刻,他便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
竟是安甯自手腕處砍掉他一隻手。
失去鉗制,妹妹的身子重重摔着地上,胸前還挂着一支血淋淋的手,驚懼之下,昏死了過去。
安甯雙手握刀,利刃染血,面容剛毅,泛着寒光,“不管安家女眷将來是被砍頭,還是充作官妓,現在,你們沒有權力動我們。”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哄堂大笑,“終日打雁,今日竟被雁啄了眼,沒想到遇到個性烈的,有趣有趣。”
“仔細看,你比地上躺着那個漂亮多了,老子就喜歡性子烈的。”幾人嘻嘻笑着步步逼近,“小美人,别怕,哥哥會很溫柔的。”
“一群低賤出身的野蠻人,從來不知道皇室的高貴。”安甯活動手指,攥緊刀柄,腕子上的羊脂白玉镯在黑暗的屋子裡,泛着淡淡的微光,“皇室之後,便是死,也不會去做官妓的。”
安甯輕蔑一笑,看向衆人的眼神充滿鄙夷,雖處劣勢,氣勢不減,“想嘗鮮?可以,拿血問路。”
幾人臉上□□收斂了幾分。
安甯眼神銳利如鋼刀,“‘拼着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我一個将死之人,何懼之有。你們若是不怕,盡管上來,今日,誰碰我一根手指頭,但凡他全須全尾的走出這個門,我安甯跟他姓。”
幾人一時被安甯氣勢唬住,皆沒有動,他們本就是圖一時快活,若跟地上這位兄弟一樣被斷了手,便不美了。
正僵持之際,隻聽外頭一聲怒吼,“安勖,你竟敢殺害朝廷命官。”
衆人皆是一怔,其中一人道,“你留下看着她們,其他人跟我出去。”
就在方才屋内僵持不下時,院中,趙存知眼見時機成熟,低聲對刑部侍郎道,“李大人,勞煩借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趙存知湊近他耳邊,低聲道,“你的命。”話音未落,一把長刀便将他前後貫穿。
趙存知一手抓着他的官服,一手慢慢抽刀,将刀上的血在他官服上擦幹淨,再一把将人推開。
刑部侍郎隻來得及瞪大眼睛,吐不出一個字。
“安勖不尊聖意,公然違抗,殺死朝廷命官,殺無赦。”趙存知當即下了殺令,衆差役大開殺戒。
安勖遭人誣陷,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奮起反抗,可惜寡不敵衆,被亂刀砍死。
五歲幼子亦未能幸免,身中數刀而亡。
不知哪裡飄來幾縷烏雲,将圓月遮擋,月光不似方才明亮,籠上一層陰影。
屍體滿院,鮮血染紅地面,血水彙聚在一起,流進池塘,池水變成濃重的黑色,空氣中再聞不到一絲花香,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一炷香之前,月圓花好歡歡喜喜的院子,此刻變成人間地獄。
安甯三人被押到趙存知面前,“大人,還有三個女眷。”
趙存知居高臨下瞟她們一眼,緩緩做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差役會意,高高舉起手中的刀,朦胧的月光下,刀上是暗紅色的鮮血。
安甯跪在地上,差役站于一旁,高舉手中大刀,如同劊子手。
她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