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甯望着孫氏,“父親有沒有給你說過什麼話?或者交代你什麼事?”
孫氏茫然搖頭。
驚慌恐懼過後,安愉禁不住陣陣困意,窩在孫氏懷裡睡着了,呼吸細勻,臉頰上猶挂着淚痕。
大牢内再次陷入死寂,隻有火把的燃燒聲。
安甯盯着腳下的幹草,無憑無據,他們不會對父親痛下殺手。
“你是說你父親真的……”孫氏突然揚聲,被安甯一個眼神制止,意識到身處大牢,忙掩口,壓低聲音道,“你父親真的謀,謀反?”
“父親不會。”安甯瞪着她,“你懷疑父親?”
“不,我沒有。”孫氏慌亂的搖頭,“你父親忠君正直,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安甯笃定,“所以,是有人栽贓陷害。”
孫氏驚恐地雙手捂住嘴巴,“可是,可是……”向安甯湊了湊,“我們現在被關進大牢,将軍也被他們殺了,我們該怎麼辦?”
安甯淡淡收回目光。
她不說話,孫氏便不敢再言語了。
~ ~ ~ ~ ~ ~
中秋佳節,洪道帝并未同嫔妃皇子們一起賞月,而是一個人來到禦書房,房間裡焚了香,香氣清雅。
洪道帝将批閱好的奏折擱在一旁,“什麼時辰了?”
大總管高平安恭敬道,“子時剛過。”
洪道帝喝口茶,靠在椅背上。
高平安侍奉皇上多年,自然知曉陛下心思,因此,并未勸洪道帝休息,而是上前道,“奴才幫您松松肩。”
洪道帝搖頭,揉了揉眉心,問,“依你看,安勖是個什麼樣的人?”
高平安想了一會兒,道,“是個狠人。”
“确實是個狠人,那一身傷疤,便是朕看了也會心驚的程度。”洪道帝歎息。
洪道帝并非深宮養出來的富貴皇帝,他與先帝是親兄弟,兩人一起打下這天下,都是開國皇帝。正因為他上過戰場,所以,他更加明白安勖的‘狠’。
這樣的人,若為己用,是把最鋒利趁手的刀,若為敵人,則是最麻煩頭疼的那一類。
安勖的父親是賀朝最後一位帝王,接手的是個爛攤子,内有奸臣當道,起義軍遍地,外有強敵為患,虎視眈眈,賀帝空有治國之心,卻無回天之力。
兩軍對戰時,賀帝自知敗局已定,遂主動開城門投降,唯一的要求便是善待賀朝百姓。
先帝允之,并允許他們參加科考,上戰場建功立業。
多年過去,賀朝已有不少人走進廟堂和疆場。
但因朝臣明裡暗裡打壓,他們始終沒能擔任高職,其中,安勖便是那個佼佼者,且他還是前朝皇室之人。
因此,此次有人彈劾安勖通敵叛國,無論這件事是真是假,洪道帝都必須重新考慮對賀朝人的态度。
小太監進來,“刑部千總趙存知求見。”
趙存知?
洪道帝眉頭微皺,“讓他進來。”
趙存知進入禦書房,行了禮,“微臣和侍郎李大人奉命前往安府,帶安勖前往刑部問話,誰知,安勖那賊子表面答應,暗中趁我們不備拔刀相向,一刀将李大人貫穿,最後被我們合力斬殺,現安家餘下活口已被全部關進大牢。”
簡單幾句話,掐頭去尾,事情已變了樣,對搜出的那封信他更是隻字未提。
洪道帝複靠回椅背,久久未開口,其他人更是大氣不敢出,禦書房内鴉雀無聞。
良久,洪道帝緩緩道,“下去吧。”
趙存知道,“陛下,安勖通敵叛國已是實情,其九族之人是否現在派人關押?”
洪道帝問,“安勖九族還有什麼人?”
趙存知道,“還有一個表弟,名安曜。”
“派人看住。”
“是。”趙存知退下。
澄澈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拖在身後,趙存知慢慢走下台矶。
陛下還是仁慈啊,沒關系,在找到那東西之前,便讓那三個女人多活幾日吧。
~ ~ ~ ~ ~ ~
安勖通敵謀反的事情迅速傳遍阊都大街小巷,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原本就處境微妙的賀朝人,此時更是如過街老鼠一樣不招人待見。
“要我說呀,就應該給那些賀朝豎子一點顔色看看,通敵叛國可是誅九族的大罪,誅王八的十族,看他們今後還敢不敢作亂。”客棧裡人聲嘈雜,說話之人身穿深衣,似喝了不少。
同伴吃口菜,笑道,“十族不十族的有什麼要緊,左右他隻剩一個表弟了,三族是他,五族是他,十族還是他。”
那人把眼一瞪,“你懂什麼?這叫震懾,殺雞儆猴,為的是給賀朝其他人看的。先帝仁慈,留他們一條狗命,誰知狗子長大,竟反咬主人,這樣的狗就不能留。”
眼下所有人都在議論此事,他們的舉動并未引人注意。
鄰桌之人扭過身,一臉猥瑣,“不論陛下如何處置,都是他們賀朝人的事,我隻可惜了一個小美人兒。”
深衣罵了一聲,“瞧你那下流樣兒。”
鄰桌那人拎着酒壺坐過來,給他倒了杯酒,“那安甯可是阊都出了名的美人,怎得,你不愛?”
臨窗位置坐着一位身着寶藍錦衣,面容俊雅之人,原本起身打算離開,聽到‘安甯’兩個字後,複坐了回去,遠遠瞧着這邊。
“美人兒誰不愛。”深衣嘿嘿一笑,“當時她還是高高在上的安小姐,我曾遠遠瞧過一回,那臉蛋兒,那腰,啧啧,春宵樓裡最美的姐兒也不及她萬分之一。”
衆人哄笑,淬道,“就你這窮鬼,還能見過春宵樓的花魁,給人家□□人家還不要呢。”
深衣臉皮微漲,“不過一個窯姐兒,給我提鞋,我還嫌髒呢。”
後面的話越說越不堪,拐個彎,又提到前幾日新婚夜被打的新郎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