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甯笑道,“叔叔與父親之間雖有龃龉,我們畢竟是親人,打斷骨頭連着筋,這院子還是他主動提起,讓我們搬過去的。”
郭璘雖不願她離開,但他們畢竟是血親,她住在高泰街總好過寄人籬下,自己不好攔着,于是道,“既如此,也好。”
“多謝郭伯伯。”安甯故意道,“自父親死後,您便是對我們最好的人了,父親在天有靈,您對我們做一切,他一定都看到了。”
我對你們做一切?郭璘扯出一抹笑,“不算什麼,這件事讓佑司去辦吧,你有什麼事就去找他。”
郭佑司知道安甯要離開,心中自是一萬個不舍,一邊幫她整理東西,一邊把叮囑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我不過是搬去高泰街,又不是離開阊都。”安甯哭笑不得。
郭佑司見四下無人,牽起她的手,“我舍不得你嘛。”
自己又何嘗舍得,青梅竹馬的感情,一朝割舍,哪個忍心。
安甯凝着郭佑司,當你父親出賣我父親的那一刻,我們此生便注定無緣了。搬出郭府,也是搬出佑司哥哥的心,從此兩人隻會漸行漸遠。
思及此,安甯的眼淚便落了下來,哽咽着,“我也舍不得。”
郭佑司原是逗弄她,不想竟惹她落淚,慌道,“怎麼哭了?我逗你的。”
“舍不得我也是逗我的?”安甯淚中帶笑。
“這個自然不是。”郭佑司擡手,溫柔将她眼淚拭去,柔聲道,“莫哭了,我會常去看你的。”
“嗯。”安甯哽咽點頭。
郭佑司有心哄她,故作神秘道,“猜猜我給你準備了什麼禮物?”
“什麼禮物?”安甯将愁緒抛開。
郭佑司将桌上的雕花木盒打開,裡面是一個擺桌盆景,枝幹和花蕊由黃金制成,紅寶石為瓣綠瑪瑙為愕,陽光照在上面,似有一層朦胧的光暈。
“父親升為郎中,人家送的賀禮。”郭佑司道,“喜歡嗎?”
安甯點頭,“喜歡。”
“就知道你會喜歡,看到它第一眼我就悄悄留了下來。”郭佑司指着另一個盒子道,“這裡面是床帳,知道你喜歡梅花,我特意選了雙繡梅花的花樣。”
安甯笑道,“佑司哥哥總是這麼貼心。”可惜,這份貼心不再屬于自己,誰會是那個幸運的女子呢?
郭佑司輕點她鼻尖,笑道,“我的貼心還多着呢。”
“可惜,我看不到了。”
“那便成親吧。”
郭佑司這話說的很随意,好似漫不經心一般,安甯側首看去,卻陷入他眼中濃烈的情緒,匆忙躲開,“油嘴滑舌。”
一時情動,話順嘴就說了出來,郭佑司并不後悔,“我沒有開玩笑。”
安甯心中酸楚,隻好打岔,“現在這般深情款款,他日高中狀元,不知把我抛到那個爪窪國了。”
郭佑司氣的沒法子,把人圈在懷中,覆上紅唇,狠狠欺負了一回,眼中濃烈不減,“不相信我?”
安甯微微氣喘,臉頰漲紅的厲害,結巴不成句,“你,你……”
“不相信我?”郭佑司又問了一遍。
安甯掙開他的禁锢,眼睛亂轉,看到桌上的盆景,抱起來,“還是眼前的真金白銀最貼心。”
“小沒良心的。”郭佑司笑罵。
安愉掀簾子進來,“可收拾齊全了?”
“好了,走吧。”郭佑司起身,一整衣裳,率先出門。
安甯臉頰的滾燙慢慢褪去,壓抑在心中的酸楚湧出,若這一切沒有發生,他們是不是真的可以天長地久?
安家落難,自己曾把他當做今生唯一的依靠,可眼下,便是連這點希望也沒了。
三人自出刑獄,所有吃穿用物皆是郭府的,行禮并不多,一輛馬車足以,安置妥當後,留下一起吃了晚飯,趕在天黑前,郭佑司便回了府。
郭璘道,“都安置妥當了?”
“妥當了。”郭佑司道,“院子雖小,勝在雅緻,先前兒有看守和負責灑掃的,一切照舊,孫夫人和甯兒為人做活,有進項,想來今後日子不用發愁的。”
郭璘點點頭,“雖如此,今後也應多照應才是。”
“兒子知道。”
郭璘放下手裡的書,“我記得賀禮中有一個瑪瑙盆景,你……”
“我送給甯兒了。”
“還有一個凍石盆景……”
“我送給甯兒了。”
郭璘擡眼看去。
郭佑司笑道,“那日我整理賀禮,甯兒去尋我,我見她喜歡,便送她了,父親可是另有用處?我另準備别的東西便是。”
郭璘搖頭,忽想到什麼,臉色驟變,“你是說,你整理賀禮那日,安甯也在?”
郭佑司點頭,“怎得?”
“她可有見到禮單?”
“她幫我一起整理的,自是見到了。”郭佑司道,“父親怕甯兒出去亂說嗎?放心,她不會的。”
郭璘的心沉入谷底,禮單上有趙存知的名字。
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