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吓跑了。”安甯笑道。
徐竟忱收回目光,低笑,“我有這麼可怕嗎?”
“你不可怕,我還要謝謝你呢。”安甯起身,兩人緩步而行,“那人叫柳升,我每日給他兩碗粥,今日他竟拿了母親的遺物來謝我,正不可開交呢,幸好你來了。”
“倒是個有趣之人。”
想到柳升的遭遇,安甯歎息了一聲,“今日怎得有空過來?”
“出來透口氣。”徐竟忱的聲音略顯疲憊。
他是欽差,雖不用親去施粥散藥,救治病人,然統籌藥材,調配人手,糧食發放,所有的消息最後都會遞到他面前,等他拿主意,他的事情一點不比那些人輕松。
初來時,路邊屍體随處可見,哭聲不絕于耳,經過這些日子救治,已是好了許多。
安甯道,“眼下情況已好了許多,相信這場疫情很快便會過去的。”
徐竟忱搖頭,“眼下放心,為時尚早,疫病雖有所緩和,然目前的方子并不是十分有效,那些重病之人還是沒辦法治愈。”
“太醫們日以繼夜,不敢稍歇,定會研制出有效的方子的,殿下無需擔心。”安甯寬慰道。
徐竟忱輕歎一聲,“但願如此吧。”
“江南好風光,難得來一次,卻無緣可見,好可惜。”安甯擡頭,仰望天空,江南多雨,這裡的天空似乎也比阊都的藍。
“這有何難。”徐竟忱道,“待疫情過去,總有你玩的日子。”
安甯禁不住笑了,“你可是欽差,如何敢耽誤,不怕被人參上一本?”
徐竟忱也笑了,“那裡那麼嚴格,一兩日的時間總是有的,不能把美景一一走遍,便挑個頂想的罷。”
“殿下一諾千金,可不能食言哦。”安甯莞爾。
徐竟忱輕笑,點頭,“嗯,答應你了。”
當晚,入睡時,安甯覺身子發冷,探了額頭,微燙,自想是勞累所緻,好好休息一晚便好,因此并未放在心上。次日一醒,便覺頭重如裹,腳踩棉花。
小丫頭端了熱水進來,伺候她洗臉梳妝,不經意碰到安甯手背,隻覺滾燙,驚叫,“姑娘這是病了?”
安甯虛弱開口,“休息一日便好,無需聲張。”
看到她脖子上的紅痕,小丫頭心下疑惑,湊近一看,登時吓得向後退去,“這,這,這是染病了?”
安甯也是吃了一驚,忙伸脖子看去,看到紅點後又扯了衣領檢查,鎖骨處亦有,扭頭對小丫頭道,“快出去,記得每日喝湯藥,讓負責灑掃的人過來。”
小丫頭忙不疊的跑了出去。
徐竟忱正準備用早飯,聽聞安甯染病後,急急趕了過來,不能進屋,隔着門闆道,“你現在感覺如何?我已經叫了大夫來,你别急。”
“這病應是昨日染上的,昨日回來,行走不避,讓這院子裡所有人都喝幾碗藥,不能随意外出,我這屋子,需安排專人灑掃。”安甯不忘叮囑,“殿下昨日與我同行,尤其注意。”深深自責,“是我連累殿下了。”
徐竟忱擔憂道,“事到如今說什麼連累,你究竟什麼樣了?”
“我隻是初發病,殿下無需擔心。”
大夫很快趕來,查看過安甯後,退出屋來,“确是疫病,處于初期階段,按時服藥,很快會好起來的,殿下無需擔心。”
徐竟忱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來,“有勞。”
衆人吃過藥,皆未發病,唯有安甯,湯藥一日日灌下去,病不但不見好,反而越發嚴重起來,前幾日神志尚清,這幾日變得昏沉起來。
負責灑掃的小厮格外小心謹慎,送湯藥和飯菜的小丫頭,蒙着口鼻,整日提心吊膽。
徐竟忱一邊忙政務,一邊憂心安甯病情。
大夫無奈搖頭,“眼下的湯藥怕是無法治愈,隻能寄希望殿下自阊都帶來的醫官,快些研制出有效用的方子來。”
徐竟忱心急如焚,推門便走了進去,衆人忙攔,已是晚了。
安甯半睡半醒昏昏沉沉,耳邊似有人在說話,卻聽得不真切,身子懸在雲端,又好似陷于泥中,忽看到父親向自己走來,手中拉着年幼的弟弟,微笑望着自己,自己急切上前,他們卻不理,而後便走遠了,自己追趕上去,卻隻能看着他們越走越遠。
“什麼?”聽她低語,徐竟忱俯下身去。
安甯不住扭着腦袋,哭了出來,“爹,爹。”
“安甯?安甯?”
“不要走,爹,不要走……”
生病之人總是很脆弱,眼見她淚流不止,徐竟忱心中不忍,不禁伸出手去,忽而想到男女有别,伸出去的手便懸在了那裡,之後,猛然落入一片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