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剛去前院拜訪過紀夫人,随後自正門進來,輕車熟路地穿過院前的竹林,臨到門口聽到裡面傳來的談話聲,腳步忽地一頓。
她說,她不要嫁給他。
紀禾拖着大黃出來,見到庭院駐足徘徊的年輕男子目露疑惑,待看清來人是誰後,随即露出大白牙:“言大哥,好久不見!”
說完這話,視線忍不住在他的臉上瞟來瞟去。
從前阿娘時常念叨姓楊的前姐夫生了個漂亮臉蛋,可跟眼前人比起來還是遜色不少。
即便額角有一處細密的紅痕也絲毫不影響他的相貌。
阿姐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這也不算破相嘛!
若這也算破相,那其他京中子弟可就無地自容了。
紀禾摸着自己曬得黝黑的臉,心道,什麼時候他也能長這麼好看就好了。
言清掩去眼底的失落,颔首示意:“你阿姐可有好些?”
紀禾搖頭:“性命應當沒什麼大事了。”
“隻不過——”
紀禾想到方才的交談,作為阿姐忠心的“奴仆”,有義務拯救她。他指着自己的頭順口胡謅道:“阿姐她這裡好像出了點問題,待會兒若是說些什麼不該說的,您可千萬别跟她一般見識。”
言清擰起眉頭:“我去看看。”
才走出去沒兩步,腳下就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牽制住。
低頭看去,興奮的大黃正咬着他的衣袍下擺,順滑光亮的尾巴搖個不停,口水沾濕處暈了大片暗紋。
紀禾連忙将大黃拉到一旁向他賠罪,一邊走還一邊小聲勸道:“笨大黃,愛吃紙也就算了,怎麼連衣裳都要咬......”
咬吧,咬壞了隻能讓阿姐賠了……
言清略整理一下衣襟,餘光瞥到一旁的牡丹低垂着頭,又走過去把它扶正,輕輕扣響房門。
直到裡面傳來一聲應允後,這才提着一口氣進門。
少女巴掌大的小臉泛着沒有血色的白,嬌小的身形掩在寬大的披風下,仿佛風一吹就要倒了。
唯有這雙眼睛閃着亮光,靈動狡黠。
此時的紀棠裹着一件粉紅色的披風,頭上纏着幾圈白布條,蹲在地上虛空畫圈。
單數,他會生氣;
雙數,他不在意。
她在門口偷聽了半天,還以為弟弟會幫忙攔着他進來,沒想到還不如一個大黃有用。
此事本就是她的不對,她已經做好了被找麻煩的準備,隻祈禱他的麻煩不要太過分,可别再像小時候那樣罰她抄寫詩書經文,看着都頭疼。
畫到雙數時,言清進來了。
很好,他不在意。
許久未見,上次街上的匆匆一别,還未來得及好好說話就鬧得不歡而散。
再見到他,總覺得哪裡都别扭。
言清不知該說些什麼,方才那句“不要”還回蕩在他耳邊,他不想暴露昨夜救人的事實,怕她知曉,又怕她不知曉,在屋子裡靜止半晌,最後輕咳一聲:“聽莊爺爺說你病了,來看看你。”
紀棠眼裡閃過一絲不解。
他竟然沒有提自己救她一事?
兩人的目光短暫交彙在一起,又各自避開。
奇怪,明明做錯事的是她,怎麼看起來好像言清更心虛一點?
雖然他們嘴對嘴碰了一下,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吧,畢竟他們以前還睡過一個被窩呢……
莫非他擔心自己被那些外人的閑話中傷,被迫因為流言“以身相許”?
她堂堂紀家大小姐,難道還會強搶民男不成?
太小看她了!
紀棠再次探頭望去,男人耳廓透着幾分朦胧的粉色。
話本子裡說,這是害羞的表現。
他一定是擔心自己被“以身相許”。
紀棠得出結論。
懸着的心随之松懈不少,既如此,她幹脆也當做不知道這件事,解決言清的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