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月光打在男人俊美的側顔,濕透的發梢還在滴水,順着挺立的鼻梁滑落。
額角被一道尖銳之物劃傷,言清手臂忽地一滞,慣來泰然自若的神情短暫崩了一瞬。
垂眸看去,少女因落水臉色過于慘白,唯有唇上的嫣紅格外醒目。
言清唇角微微抿起,隻覺心跳地荒唐。
紀棠已經很久沒有做那個噩夢了。
老鼠吱吱的聲音不斷回響在耳邊,周遭是黑壓壓的一片,她被關在一個雜亂無章的舊屋子,身上纏滿了蜘蛛絲。
對黑暗的恐懼超過一切,喉嚨也因幹涸滲出血絲。她不斷拍打木門拼命呼喊,門外靜悄悄的,始終無人應答。
漸漸地,她看不清,也聽不到,身體軟綿無力地暈倒在地上。
意識下沉之際,少年颀長的身影破門而入,将她從地上撈了起來。
紀棠緩緩睜開眼。
高燒了整整一夜,腦袋還有些昏沉,她敲了敲自己的頭。
昨夜發生了什麼她記不太清,隐約記得自己被一位男子所救,那人還摟着她的腰,嘴對嘴地貼着她的唇......
然後她便把人揍了。
紀棠為話本子畫插圖的時候,多少也了解一些。
話本子裡面那些落水情節,往往都是英雄救美,被救上來的美人含羞帶怯地說一句以身相許,兩人就莫名其妙愛得死去活來。
什麼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故事俗套又落後。
眼下事情變得有些棘手,她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才對救命恩人動手,萬一那人叫她以身相許怎麼辦?
這下遭了。
人家好心救她,她怎麼能打人呢?
一個身形瘦小的丫鬟端着湯藥進來,見紀棠醒來立馬喊道:“小姐醒了!”
紀棠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咬着毫無血色的下唇問道:“竹桃,你可知是何人救了我?”
竹桃放下湯藥,正欲開口之際又被她打斷:“等等,你先說我會不會被——”
紀棠在脖子那裡用手比劃了一下。
如果是的話,她就不聽了,繼續裝睡。
一直候在外間的紀夫人跟紀禾聞言匆匆趕來:“謝天謝地,我的天老爺,可算是醒了。”
“阿姐,你再不醒,阿娘又要去燒香拜佛了。”
紀夫人雙目紅腫,布滿血絲,俨然是一夜未睡的樣子。
紀禾也沒好到哪裡去,眼淚欲落不落地抱着大黃站在一旁。
瞧阿娘跟弟弟這幅擔憂的樣子,紀棠心裡一緊。
她該不會真得罪了什麼權貴子弟吧?
或者那人相貌醜陋,粗鄙不堪,甚至可能是個潑皮無賴,卻自诩是她的救命恩人,仗着這一點要求她端茶倒水做牛做馬......
紀棠打了個冷顫,汗毛都要豎起來。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縮進被子裡隻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早知昨晚放花燈許願的時候,她就應該寫自己的命活得久一些,還吃什麼大肘子。
紀夫人長歎一聲:“幸好救你上來的是隔壁言家那小子,你不知道,原來他就是新上任的少尹大人。”
“三年不見,這孩子的能力愈發成熟了……”
自古以來,世間對女子的品行約束總要苛刻一些,諸如此類的事情發生之後,為了保住女子的名聲,往往會被迫将兩個互不相識的男女綁在一起,湊成一對怨偶。
聽聞救她上來的人是言清,不知為何,紀棠松了一口氣。
他們二人從小一起長大,雖然三年前已經絕交了,但言清的為人品行她還是放心的。
無論如何,他也做不出那等脅迫她的事。
她松開被子靠在牆邊,覺得身上都輕松了不少,懶洋洋地拿起桌上的蜜餞吃了兩口。
緊接着,紀夫人又搖頭歎道:“隻可惜,好好的孩子就這麼破了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