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棠低頭看向自己髒兮兮的手。
方才又是爬樹,又是翻牆,上面粘了不少木屑灰塵,實在稱不上幹淨。
她又看了看言清修長白皙的手,瞧着倒是比她的幹淨多了。
她攤開手沖他的臉晃了一下,糾結道:“可是我的手也不幹淨。”
言清瞟了一眼:“無妨,官府離這并不遠,你随我回去一趟。”
“官府?”紀棠有些慫。
在門口蹲着是一回事,可若真進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聽聞裡面關押不少窮兇極惡的犯人,罪大惡極,十惡不赦,長相也如鬼面獠牙......
她小臉皺成一團,沉默半晌,緩緩吐出幾個字:“能不去嗎?”
言清側首看她,露出受傷的半邊臉。
紀棠深吸一口氣:“我去。”
誰叫她欠人家的呢!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甫一進京兆府的大門,就聽見哀嚎聲此起彼伏。
紀棠摸了摸鼻子,挺俏的鼻尖上沾染一團灰,小聲問道:“這裡都是犯錯受刑的犯人嗎?”
言清瞧見她的大花臉,耐心回答:“是,也不是。”
“若下了刑部昭獄,才是真正的受刑,跟那相比,這裡還是挺清閑的。”
“啊!”
尖銳的嘶吼聲打破兩人的對話,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從偏門闖入,不顧腳上的鐐铐奮力朝這邊跑過來。
言清動作很快,一手拉過紀棠的手腕,另一手捂住她的眼睛。
感受到眼前一片漆黑,紀棠眨巴下眼睛,寬大的手掌遮住她的全部視線,鼻端湧入一陣淡淡的芳香,很好聞。
細密的長睫輕掃掌心,掃得人癢癢的。
言清收回手:“沒事了。”
紀棠心有餘悸地回頭看向那人,忽地想起一件事,抓住言清的袖子,咬着下唇道:“言大人,你,你的手……”
“不是說,碰過屍體嗎?”
言清:“……”
他很快給出答案:“是另一邊。”
紀棠“哦”了一聲,随後又道:“可你另一隻手碰了我的手腕。”
言清故作鎮定:“那便一起洗手。”
“也成。”紀棠應和道。
語罷,餘光偷偷打量他的手,腕上光秃秃的,似乎并沒有戴上那女子送他的長命縷。
想來以他的性子大抵也不喜歡戴這種女兒家的東西。
像老虎,麒麟這種圖騰更适合他。
紀棠沒做多想,洗過手後,用指腹蘸取一點玉容膏。
回頭一看,言清站在她身後,筆直如松柏。
她踮起腳伸手去夠他的臉,奈何連他的鼻尖都碰不上,偏這人沒有低下頭的意思,就這麼等着她去上藥。
“你低一些。”
紀棠輕喚。
言清俯身,動作不遠不近,真的就隻低了“一些”。
“你能不能再低一點?”
紀棠這話幾乎是從咬着牙說的。
明知她夠不到,還站得那麼直,生怕她輕而易舉彌補過失,就沒辦法使喚她了。
他也會捉弄人了!
她偏不服輸,一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另一隻手奮力朝着額角輕點一下。
言清低頭看着抓在自己胸前的手,無聲笑了一下,走到一旁坐在椅子上,順從地仰起頭,露出好看的脖頸線條。
紀棠動作很輕柔,小心翼翼地為他上藥。
原本的傷痕已經漸漸變淺,不仔細瞧已經瞧不太出來了,不影響他的相貌。
但這種話,她是不敢當面說出來的,隻能默默腹诽。
“好了。”
她湊近反複觀察了好幾遍,确認沒有其他傷痕,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紀棠掏出帕子擦幹手上殘留的玉容膏,順勢又塞回袖口,被言清攔住:“給我吧。”
“我幫你洗。”
紀棠擺手拒絕:“一個帕子罷了,既然沾上藥膏就别要了,回去丢掉就是了。”
言清沒什麼表情:“我幫你丢。”
紀棠不想起争執,沒再說什麼,把帕子放到一旁。餘光瞥見書房内挂着一副眼熟的山水畫,好似在哪見過。
她眯了眯眼,想要看得再清楚點,被言清擋住視線,鼻尖忽地被什麼東西刮了一下,她沒看到。
言清繼續早上的話題:“之前說的事考慮地如何?”
“若無意外,三日後,我去你家接你。”
“喂!我還沒說我願意呢!”紀棠拉着他的袖子。
“那便給你三日時間考慮。”
“這……”
見紀棠有些猶豫,言清又搬出來許多好處:“在京兆府做事,工錢比你去書肆畫畫隻多不少。”
“午間提供餐食,以四菜一湯為标準。”
“最重要的一點,你既說你喜歡替天行道,在官府做事,可以更好地滿足你的夙願……”
紀棠快被他繞迷糊了。
本就不靈光的小腦袋瓜更暈乎乎的,隻捕捉到了最關鍵的一句:“你們這的廚子,做菜好吃嗎?”
言清失笑:“尚可。”
紀棠揚起嘴角,答應的話正欲說出口,又很快意識到了什麼,轉了個彎努努嘴:“不要,我拒絕。”
這個大騙子,明明自己洗手了,還要讓她幫忙上藥,明擺着故意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