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突然撲進來柔軟的一團,原本的愠怒化成了無奈,言清本想把她捉回去好好訓誡一番,可感受到她發抖的氣息,訓誡的話到嘴邊怎麼也開不了口,生疏且溫柔地撫摸她的脊背:“别怕。”
紀棠偷偷回頭看了一眼,鬧事的幾個彪形大漢很快被官府的人所制服,莺翠樓被層層包圍,場面一度混亂不堪,這才松了一口氣。
臉上的鉛粉糊在言清的官袍上,黑乎乎的一團,她偷偷用手蹭了蹭,以此掩飾自己的罪行。
可那鉛粉怎麼擦也擦不幹淨,紀棠一時情急,幹脆兩隻手一起揉搓。
頭頂傳來一聲輕飄飄的歎息:“摸夠了嗎?”
“夠了……”紀棠悻悻地收回手,想到方才抱了他的事不免心虛,小聲解釋:“我方才隻是想報官,不是抱你。”
死嘴!
“沒有說你不是官的意思,我是故意抱你的……”
“不是,我隻是跟你開個玩笑。”
紀棠編不下去了。
她也不知道那股沖動來自于哪裡,幾乎沒怎麼思考就下手了。
言清似笑非笑,嘴角勾起的弧度稱得上完美。
紀棠恍惚一瞬,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今天天氣不錯啊,大人,你看天邊那朵雲,像不像你欠我的粽子?”
“還有,我今天幫你抓到采花賊,你是不是要感謝我呀?”
言清負手而立,一臉玩味道:“怎麼,跟我談條件,不怕我一腳把你踢飛了?”
“你才不是這種人呢!”紀棠輕拽他的袖口,貼在他耳邊說:“你敢踢飛,我就畫你不穿衣服的小人到大街上擺攤!”
反正她都看過了,還不止一次。
一旁的幾個官兵很識相地齊刷刷轉過身不看他們,耳朵卻豎起來,互相擠眉弄眼:
官兵一号:這公子跟大人什麼關系?稱呼如此親密!還摟摟抱抱的!
官兵二号:沒聽抱竹公子說大人身邊新來其他小厮啊。
官兵三号:大人……竟然好男風嗎?
官兵四号:怪不得沒見大人身邊有過女人,原來喜歡這樣的?
察覺到炙熱的目光,言清慢悠悠回看他們一眼。
幾人不約而同地擡頭望天:“今天天氣确實不錯啊,适合抓賊。”
“是啊是啊……”
站在旁邊一直沒出聲的抱竹驟然睜大雙眼,一動不動地看着抱在一起的兩人。
他看到了什麼?
那個黑炭是紀姑娘嗎?
這一身打扮,難不成是什麼新的調情方式?
他們現在已經到不避諱外人的地步了嗎?
老夫人若知曉應該會很開心吧,盼了這麼多年的孫媳婦,終于要成功了。
府裡很快就有喜事發生了!
抱竹傻笑半晌,肩膀忽地被人拍了一下:“非禮勿視。”
見褚梁面無表情,聯想到他前些時日對紀姑娘的殷勤,抱竹忍不住勸慰道:“有些人是注定得不到的,你不要太難過。”
“……”
抱竹又說:“不要肖想不該想的人。”
褚梁沒理他,摩挲劍柄上褪色的劍穗,回去善後。
*
紀棠洗了個澡,換回自己的衣裳,去牢裡看望青藍。
青藍抱膝坐在茅草上發呆,昏暗的牢房裡忽然湧入一道光線,她擡手用袖子擋住眼睛,歎道:“是你?”
牢裡陰暗潮濕,一股黴味撲面而來。
紀棠沒在意,坐在她旁邊問道:“好端端的姑娘,為何要做賊?”
青藍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來話,目光時不時往紀棠的脖子上瞟。
“你認識我?”紀棠摸摸自己的脖子。
青藍搖頭:“不認識。”
“姑娘,我可以看一下你脖子後面嗎?”
“啊?”紀棠不經意地往旁邊挪了一下。
雖說這個顔色姑娘幫了她,但她們才第一次正經說話,怎麼上來就要看她的脖子?
好奇怪。
青藍料到她不會同意,淡淡開口:“我本名叫阿青,妹妹叫阿藍,我們姐妹二人從小無父無母,吃百家飯長大。”
“有一天,我帶阿藍到集市上賣竹筐,街上人很多,我托附近賣扇子的老翁幫忙照看妹妹,去給她買包子,就這麼短短一炷香的時間,阿藍就被拐子拐走了。”
“後來才知道,那個賣扇的老翁就是拐子,我流浪至今,學了些三腳貓的功夫,終于在一個破廟找到他,他說他把妹妹賣給了汴京一個大戶人家。因為妹妹長得很可愛,他賣了個好價錢,所以印象很深。”
“她脖子下方有一處胎記,我……我隻是想潛入她們的閨房看看,見寝衣上繡了名字,我就順勢拿走了。”青藍眼眶微紅:“至于旁的,我真的沒有拿。”
“那你既然看到她們不是你的妹妹,為何一定要拿走?”
青藍努努嘴:“因為我不識字,不拿走,怎麼記得我都去過哪裡……”
紀棠啞口無言。
她不太會安慰人,隻能陪她一起沉默。
天空泛起魚肚白,正是倦鳥歸巢時。
言清見紀棠從牢裡出來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忍不住摸摸她的頭:“怎麼了?”
紀棠回過神,認真朝着言清道謝:“謝謝你。”
“謝我做甚?若沒有你亂跑,官府也不可能這麼順利地抓到采花賊。”
“我不是在說這個。”紀棠沒有再提,轉而問道:“她會死嗎?”
她對拐子深惡痛絕,不希望青藍因為這件事付出性命,況且,她隻是偷盜,若真被砍頭,連找到妹妹的最後機會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