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紀棠最近認識個新朋友,叫方萋萋。
她們二人差不多大的年紀,但性子卻截然相反,若是相熟的人知曉,定想不到她們能玩到一起去。
浴佛節這天,兩個小姑娘偷偷從家裡跑出來湊熱鬧。
沒想到剛走出将軍府大門,紀棠就被拐子拐跑了。
房間黑漆漆的,沒有吃的也沒有水,時不時還有老鼠吱吱的叫聲,紀棠就這麼抱着膝蓋坐了一夜,任憑她喊破了嗓子也沒有人來看她。
窗外的風呼嘯而過,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刮在她臉上,紀棠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撲騰掉身上的蜘蛛網。
門突然被踹開。
紀棠胡亂擦了擦眼淚,淚眼婆娑地朝門外望去,言清神色焦灼,蹲在她身邊替她擦去眼淚:“别哭了,我帶你回家。”
(五)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言哥哥,這句詩是什麼意思呀?”十三歲的紀棠指着書上晦澀的語句問道。
少年的身姿愈發修長,舉手投足間頗有小大人的樣子,目光觸及到那首詩的後面兩句,忽地頓了一下。
十四為君婦,羞顔未嘗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
言清沉默了一會兒,奪走她手裡的書,揉了揉她的腦袋,面不改色地糊弄她:“這首詩講述的是一對兒時玩伴感情甚笃的故事。”
“那不就是我們兩個嗎?”紀棠笑道。
言清抿唇不語,沒有去看她。
紀棠不是個讀書的料子。
隻要一看書就會犯困,讀着讀着就哈欠連天,忍不住打起瞌睡,最後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言清剛寫完一篇文章,正想看看她的畫怎麼樣,就見到少女酣睡的容顔。
夏夜蟬鳴聲打破了靜谧,他的心好像也随之跳了一下。
靜止半晌,鬼使神差地替她撩了一下頭發。
(六)
“中了中了,公子中了!”
門房報喜的聲音從前院傳到後院,府裡上下都洋溢着喜慶,而身為新科狀元的言清隻是淡淡笑了一下。
言老夫人最是了解自己這個孫兒,打趣道:“你的心思我都看在眼裡,但棠棠還小,明年才及笄,到時候再定下也不急。”
言清低着頭,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成婚可以過幾年再考慮,但……我想先定下來。”
“這孩子。”言老夫人笑道:“近日事情多,待一切塵埃落定後,祖母就替你去上門提親。”
“多謝祖母。”
當晚,言清收到了紀棠的信。
信上一字一句,泣血錐心,仿佛控訴他是個負心漢一般。
他将這封信反複看了好幾遍,終于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紀棠在暗示他。
言清小心翼翼地把信疊好,與那些畫軸放到一起,提筆給她寫了一封回信。
等着等着,等來的是紀棠與楊泉定親的消息。
“公子,您别喝了。”抱竹剛來言家不久,不知平日滴酒不沾的公子怎得突然喝了這麼多。
言清沒有回答,呆呆地在房間裡坐了一夜。
翌日一早,他來到将軍府,卻被拒之門外:“對不起,小姐說了,她誰都不見。”
言清站在門口,視線緊緊盯着紀棠所在院子的方向,久久無言。
(七)
回京後的第三日,言清終于見到了紀棠。
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不僅把眉毛塗成了毛毛蟲,還帶了很滑稽的假胡子。
三年未見,她還是這個性子。
言清蓦地笑了一下。
抱竹一回來,就見到大人傻笑的樣子,恭敬道:“大人,散播謠言之人已經被關入大牢了”。
言清颔首:“查出背後是何人在推波助瀾了嗎?”
“此事牽涉衆多,不僅有楊家,還有順義伯府,甚至後者才是最先開始的。”
言清神色淡淡:“那就一并解決了吧。”
(八)
公主府内,惠安抱着花色雪白的貓,懶洋洋地開口:“我當是發生何事,這狀元郎竟然主動登上公主府的大門?”
“沒想到,是為了一個姑娘?”
言清語氣不卑不亢:“是。”
惠安輕聲嗤笑:“我與楊泉不過各取所需罷了,他需要借公主府的勢力,我需要為我所用之人,難不成……你以為本宮會針對一個無辜的人?”
“還是說,言大人後悔三年前沒有接受本宮的招安?”
言清道:“公主慎言。”
惠安忿忿不平,流露出一絲少女神态:“我不過是好奇這紀姑娘是何模樣罷了,你們一個個都來質問本宮,難道在你們眼裡,本宮就是一個刁蠻跋扈之人?我還能欺負了她不成?”
得到公主的肯定,言清松了一口氣,揚起唇角:“下官告退。”
(九)
“原來你那個時候寫的是情書啊?”紀棠靠在言清的肩頭,手裡剝着蓮子:“可惜,被大黃吃啦!”
聞言,言清隻是笑了一下,替她摘下鳳冠:“這個蓮子……貌似不是用來吃的。”
紀棠咽下最後一口,呆愣地望着他:“可是不吃好浪費啊。”
言清繞到她身後,替她揉着肩膀:“沒關系,你想吃就吃。”
“在我面前,不需要太墨守陳規。”
紀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舉起小手:“那我可以再吃點桂圓嗎?”
“你若餓了,叫些正經吃食就是。”言清今晚不可避免地喝了一些酒,說話的熱氣噴灑在她頸畔,莫名勾得人心裡癢癢的。
紀棠咽了咽口水,覺得自己看着這張臉,好像就飽了。
這便是傳說中的“秀色可餐”吧。
喜房内,龍鳳燭長燃。
沐浴後,紀棠想到出嫁前阿娘塞給她的小冊子,忽地紅了臉。
大概就是先這樣,然後那樣,最後再這樣那樣。看是看會了,可怎麼想,怎麼都有些難為情。
不管了,她可是女俠,怎會害怕一個洞房花燭夜?
不等他做出反應,抱着他的脖子,主動吻了上去。
很快,兩人調換方向,紀棠望着言清那雙浸滿情欲的眸子,一時意亂情迷。
“喵”。紀不理的叫聲從門外傳來,打斷了旖旎的氛圍。
言清壓下燥意,難得對這貓兒産生了些不滿。
正當他想去把貓趕走時,一聲狗叫又把他的動作拉了回來。
很快,門外漸漸沒了聲音。
紀棠彎起眼睛:“看吧,還是我家大黃更懂事一點。”
言清咬了一下她的耳朵,靠在她耳邊低語:“嗯,但紀不理像你。”
紀棠哼唧兩聲,親親他的唇角,紅着臉扭到一邊,擠出一句:“那我們還要繼續嗎?”
言清撫着她的臉,目光溫柔缱绻:“我想你看着我。”
二月時節,窗外飄雪,喜房内卻溫暖如春。
從此,兩人,一貓一狗,過上了幸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