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紀棠最近不太開心。
聽聞隔壁院子搬來個很好看的哥哥,巷子裡的小夥伴都被他吸引去了目光,連吳沛柔那個讨厭鬼都不來煩她了。
此時的她正挂在歪脖子樹上守株待兔,她倒要看看這人究竟是何模樣,難道真的如傳言一樣,好看得像從畫裡走出來嗎?
約莫一炷香的時辰,有人從裡面走出來,是一個白衣小少年,看着比她高很多,脊背挺得很直,但背對着她看不清臉。
他的手裡拿着一把足有半人長的劍,簡單比劃了幾個招式,利落地在空中挽了個劍花。
紀棠趴在樹上看出了神。
平心而論,從前隻覺得哥哥耍的劍是最好看的,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比她哥哥還厲害。
察覺到身後有一道炙熱的目光,言清側過身子,往樹上看了一眼。
紀棠連忙把頭埋在樹葉裡,不敢睜開眼。
可她忘了,閉眼睛隻是代表她看不見,不代表人家看不見……
“你是誰?”
少年的聲音如一汪清泉,打斷了紀棠的思緒。
忽然被抓包,她很心虛地捏着嗓子胡言亂語:“我是天上的仙女!”
言清抿唇,朝樹上看了一眼後,轉身回了房間。
見人已經離開,紀棠松了一口氣,琢磨着如何下去。
小夥伴們說得沒錯,他确實挺好看的。可好看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泥巴玩啊!
這麼多天了,他有跟其他人出來玩過嗎?
一想到這,紀棠忍不住努努嘴。
很快,那個好看哥哥又從房間出來了,手裡拿着一本書,徑直走向院子牆邊下的石桌,從頭到尾沒有再往樹上遞過一個眼神。
紀棠還在樹上挂着,樹枝硌得她肚子不太舒服,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慌了神,不小心踩斷樹枝,就這麼從歪脖子樹上摔了下去。
好煩。
好丢臉。
明明是她家的樹,最後卻掉到了别人家的院子。
落下來的瞬間,紀棠連遺言都想好了。
不過事情并沒有她想的那麼恐怖,身子被一雙溫暖的小手抱住,擡眸對上一雙幽黑的眼睛。
看起來這麼瘦,卻能穩穩地把她接住。
他好厲害。
紀棠扭了扭小屁股,從他身上蹦下來,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對面不帶情緒地問道:“你就是那個天上的仙女?”
“怎,怎麼不是呢?”紀棠叉起腰,讓自己的氣勢看起來更足一點:“就是我呀!”
“爹娘和哥哥都說我是小仙女!”
言清盯着眼前這個隻到他胸口的小豆丁半天沒說話,回到石桌上繼續看書。
紀棠對長得好看的人總是很包容,也沒在意他冷淡的态度,跟在他身後叽叽喳喳:“我真的是天上的仙女,不是有意闖進來的。”
“我就住在你家隔壁的将軍府。”
言清依舊不語。
紀棠蹲在他旁邊,托着圓乎乎的小胖臉:“好看哥哥,我叫紀棠,你叫什麼名字呀?”
言清終于從書裡擡起頭看她:“言清。”
哇,好好聽的聲音。
紀棠又湊近了一些:“那言哥哥,你可以陪我玩嗎?”
快同意啊!
同意她就可以去跟小夥伴炫耀了!
言清面無表情地翻着書:“我不喜歡玩。”
紀棠失望地垂下頭,同時心裡還有些疑惑:哪有小孩子不喜歡玩的呢?
(二)
“這麼小就沒了娘,那孩子也是可憐……你看他瘦的……”
“不如叫棠棠去陪陪那孩子吧,沒準還能闆一闆她鬧騰的性子。”
七歲的紀棠站在門外發呆。
原來好看哥哥,沒有娘嗎?
沒有娘,又那麼瘦,一定是因為吃不飽飯吧。
怎麼辦,他好可憐啊。
不行,她要把他養的白白胖胖的,弟弟才兩歲就已經圓滾滾了,他那麼瘦,連飯都吃不飽,這怎麼能行?
紀棠匆匆跑到廚房,巡視一眼,都是一些殘羹冷炙,最後拿了一盤子綠豆糕跑出家門。
她學乖了,這次沒有爬樹,光明正大地從正門溜了進去。
言清這些日子都喜歡在外面看書,府裡的下人也不敢過問。
自從夫人過世,小公子已經很久沒有主動親近人的時候了,這事不光言大人愁,言老夫人更愁。
因此,不管他做什麼,他們都不會過問,哪怕小公子被一個小小姑娘撲倒了……
他們也當沒看見。
小孩子嘛,就應該活潑愛鬧一些。
說來還是很少看到小公子有情緒外露的時候,将門之女果然名不虛傳。
“言哥哥,我來養你了,你不能不吃飯的。”紀棠跑得太急,一下子撲到他懷裡,綠豆糕灑了言清一身。
言清皺起眉頭,想把她推開,可又怕她摔了,最後演變成托着她的腰的姿勢,避免她掉下去。
小姑娘髒兮兮的小手抓起一枚掉在胸前的綠豆糕塞到他嘴裡:“哥哥吃!”
“不要。”言清拒絕。
“不行,你得吃。”紀棠轉了轉眼睛:“哥哥,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吧!”
“我赢了你就要好好吃飯,你赢了我就盯着你好好吃飯。”
言清:“……”
(三)
言清身後多了個小麻煩精。
每天都要盯着他有沒有按時吃飯,有沒有頓頓吃肉,他不喜歡辛辣油膩的東西,可小姑娘經常把自己那份帶給他,眨着無辜的大眼睛看着他,讓他不得不接受。
自從聽說他沒了娘,但凡家中做了什麼好吃的,紀棠都要留出來一份帶給他。
言清瞥了一眼油膩的燒雞:“多謝,但我不吃……”
紀棠用雞腿堵住他拒絕的話:“我都不挑食,你比我大,難道還不如我懂事嗎?”
言清:“……”
紀棠又學阿娘哄弟弟的樣子拍着他的背:“多吃肉,将來長大個子!”
不知道是不是雞腿起了作用,日複一日,言清長得越來越高了。
紀棠又看看自己,怎麼一點兒都沒變呢?
她才不要做“小矮棠”!
為了讓自己快快長高,她纏着言清帶自己鍛煉身體,希望自己能跟他長得一樣高。
時間久了,她的個子确實長高不少,可言清的個子卻更高了。
紀棠放棄了,轉而又盯上他的畫。
避免打擾他看書,她安安靜靜地學着他握筆的姿勢在紙上鬼畫符,臉上手上都沾了墨點。
一邊畫還一邊感歎:“我畫得可真好,以後一定能成為一個大畫家!”
言清掃了一眼地上一堆“曠世神作”,忍不住扣下書,飛快地擦拭一下她臉上的墨汁:“還差點。”
“怎麼會?我覺得很好啊!”紀棠又鋪開一張紙,在紙上畫了兩個小人,朝他笑道:“你看,我畫得是不是很好?”
言清看不下去了,握住她的小手:“不是這樣拿筆的。”
紀棠雖然别的不行,但在畫畫上确實有些天賦,學習不過幾個月就已經有點眉目了。
莊老先生避世已久,看了紀棠的畫之後,破格收了這個女娃娃做弟子,兩人每逢初一十五就到他的小院一起畫畫。
仲夏時節,小姑娘有模有樣地在院子裡畫畫,她的對面坐着一個認真看書的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