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這些畫都是沈決畫的。
林聽是個門外漢,她看不懂畫,但心思敏感細膩的人卻能感受到畫裡傳達出的感情。
痛苦、撕裂、無邊無際。
這就是林聽看到這幅畫的第一感受。
林聽的鼻頭蓦地一酸,她突然就共情了沈決。
他身體孱弱和她的聽障何等相似,那是對身體一日又一日細微的折磨,最後轉化為心理上的痛苦。
沈決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他指着白色的半圓弧階梯說:“你就在那裡找個舒服的姿勢坐或站都可以。”
“大概需要兩三個小時你能堅持嗎?”沈決看向林聽。
林聽回過神,她忙點點頭重重應一聲:“嗯!”
兩三個小時,林聽覺得還是坐着好受點,她坐下,心情莫名地緊張。
沈決将她身邊一盞小台燈打開,彩色玻璃拼接而成的燈罩有種複古美感。
随後他又按下一個按鈕,窗戶兩側的窗簾開始往裡聚攏。
四射的陽光不過片刻就被厚重的窗簾遮掩住。
畫室内,亮着燈的隻有林聽身側的一盞昏黃台燈,還有沈決畫闆那裡的一個頭頂燈。
沈決解釋道:“太亮我沒有靈感,你想動就動,不用太僵着。”
林聽點點頭表示理解。
雖然沈決讓她不要僵着,但她第一次做畫畫模特,局促地正襟危坐,雙手搭在膝蓋上,一副小學生拍證件照既視感。
沈決看着她端正到可愛的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唇。
林聽看着前方,卻對上沈決打量她的目光。
像是在打量一件藝術品,又或是欣賞,他認認真真從頭到腳将她的每一根發絲、每一塊骨骼的輪廓都自上而下掃視一遍謹記心中。
鵝蛋臉、柳葉眉,一雙秋水瞳格外地好看,卻并不勾人,水靈靈地像小鹿一般無害單純。
再往下是少女紅潤的唇,頸線優美的脖頸,以及那一對發育良好的美好。
沈決細緻地看,遲遲沒有動筆。
林聽一開始還能狀若無事地和他對視,之後就不行了。
燈一暗,沈決原本就黑的眸顯得更加的濃郁、極緻,偏生他的臉上總是帶着淡淡的病态慘白,唇也是粉粉的。
強烈的對比下,沈決本就好看俊美的臉更添了絲鬼魅感。
迷人卻危險。
而且似乎是沒了陽光的遮掩,沈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讓林聽有些毛骨悚然。
暗沉沉的。
林聽不自覺地刻意避開沈決的視線,不去和他對視,眼神四處亂瞟。
沈決挂在牆上的那些作品無疑是更讓她心神不甯。
黑暗、血腥、暴力、淩虐、壓抑、詭異……
一個又一個詞不受控制地竄入林聽的腦海中。
“你畫的時候、我可以、和你聊天嗎?”林聽終于忍不住開口道。
因為不适,一句話她磕絆了三次。
沈決的手輕撫了撫潔白幹淨的紙面,開始作畫。
他聲音冷靜:“當然可以。”
林聽敏銳地察覺到他的不同。
他的聲音不再是友善的,而是透着絲冷調。
沈決頭頂的那枚冷白燈光打下來更為他臉上增添了絲冷峻。
林聽突然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像小烏龜一樣,感受到人冷淡的态度就會縮回腦袋。
她不開口,沈決倒是說話了。
“隻有我一個人誇你不夠嗎?”沈決問。
林聽發出一聲疑問。
她看向沈決,他的視線卻在畫闆上。
“今天一見到你,我就誇了你很漂亮,你好像沒有特别開心,反倒是奶奶沒有誇你,你讓我感覺到了明顯的不開心。”沈決說着,聲音淡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林聽想,自己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而且不是不開心,隻是有點點失落,不止是漂不漂亮的問題,是她自覺太過木讷。
林聽說:“沒有不開心,隻是失落。”
“你不該失落。”沈決重重道,他的手也跟着他的聲音在畫紙上落下重重一筆。
“我已經誇贊了你,你隻需要得到我的誇贊就夠了,不是嗎?”
林聽驚訝到失聲,她的唇微張着,一時半會兒有點反應不過來沈決話語間的意思。
什麼叫,她不該?
沈決繼續道:“你也不該對鐘芊然那樣笑。”
他面無表情地玩弄着顔色,将它們呈現在畫紙上。
“讨好、委屈、可憐。”三言兩語間,沈決就将她那時的笑定了性。
還沒定錯。
林聽輕抿了抿唇,心裡因為這三個字升出些窘迫的情緒來。
她急于解釋:“我隻是、隻是想和她成為好朋友…”
這句話說到最後她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要聽不到。
更窘迫了,癡心妄想的那種。
不論是鐘芊然還是沈決,都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好朋友這個詞說出口都帶着種做美夢的感覺。
林聽的聲音再小,沈決總是能精準地捕捉到。
林聽聽見他說:“即使她讨厭你?”
林聽不由得垂下眸,原來不止她一個人敏感,感覺到了鐘芊然對她的不喜歡。
她小聲地自欺欺人:“她才沒有讨厭我…”
還加她微信說要幫助她呢,當然還說了些沈決的壞話。
沈決盯着她,眼睛像蛇瞳,冷靜、卻一眨不眨緊盯着獵物的一舉一動。
“林聽,在京市你有我一個好朋友就夠了。”
略過的話題重新被他提起。
沈決說:“我不想再聽到你說什麼分寸感,我們兩個之間應該沒有距離。”
他說:“你是屬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