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和劉嬸很靠譜,第二天一早就準備了東西,架好了兩頭驢拉的闆車,帶着關雁門和章雲烽走了。
那兩頭驢看着瘦,但走得還算快,三人坐在闆車上說話。他們起得太早,車還晃晃悠悠的,關雁門被搖得犯困,一個哈欠接着一個哈欠的打。
“困就睡會兒吧。”章雲烽見她腦袋一點一點,還強撐着眼皮的樣子,往她身邊挪了挪,“可以靠着我。”
關雁門迷迷糊糊擡頭,看了他一眼,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她本想說自己能堅持,章雲烽就擡手,把她往自己這邊帶了帶:“要掉下去了。”
村長坐在闆車最前面,拉着驢脖子上的麻繩控制方向,聞聲回頭看了一眼,朗聲笑道:“關大俠困了就睡嘛!離陽關口還有一大段兒呢!”
到底是撐不住了,關雁門把刀從背上卸下來抱住,撐着自己,叮囑一聲:“要到了叫我。”聽到章雲烽說了“好”,才安詳地腦袋一歪,墜入夢鄉。
車子接着晃晃悠悠地走,關雁門也搖搖晃晃,随着驢兒的步伐一點點往車闆外滑。
章雲烽輕歎一口氣,試探着伸手,想讓她靠過來,不料還沒碰到關雁門,她就猛地睜開了眼睛,目光清醒,看不出一絲睡意,長刀也已經出鞘一半兒了。
章雲烽的手停在半空,不上不下,幹巴巴解釋:“我就想讓你靠着我,你真要掉下去了……”
沉默三秒,關雁門把刀收回刀鞘,目光又困倦起來:“這樣啊。”
章雲烽誠懇點頭。
一聲哈欠,關雁門的頭歪上了章雲烽的肩膀:“行,那就多謝你……”
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的“你”字還沒完全出口,關雁門就又睡着了,幾縷發絲拂過章雲烽側臉,他微微垂頭,看了看她的睡顔。
關雁門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映出一小片扇子狀的陰影,溫熱的呼吸掃過他的脖頸,讓他半邊身子都有些發麻。末夏的風吹過,章雲烽坐在闆車上,覺得自己的心跳莫名空了一拍,而後越跳越快,
“奇怪了。”章雲烽收回目光,腹诽道,“我緊張個什麼勁兒啊。”
關雁門對他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她很舒适地睡了個回籠覺。能看到城牆的輪廓時,章雲烽松了松自己挺了一路的肩膀,輕聲把她叫醒了。
關雁門沒什麼起床氣,清醒的速度也很快,幾乎是章雲烽的肩膀剛動了一下,她就醒了。
坐直身體,将刀背回背上,揉了揉眼睛,她擡目望向不遠處的城樓。
盡管兩天前才遠遠見過,但這次真的站到城牆下,關雁門還是不可避免地被震撼了。
土黃色的城牆屹立在天地之間,幾個士兵披着鐵甲,舉着長槍守着紅漆斑駁的城門,風卷起沙礫,掃過這座邊關城樓,發出如泣嗚咽。
這裡是陽關,“西出陽關無故人”的陽關。
守衛們和村長已經很熟了,見到他,先是叫了叔,而後探着腦袋往他身後的闆車看:“叔這次又給我們帶了啥啊?”
“啥也沒帶!”村長笑得爽朗,他拍了拍一個大眼睛守衛的肩,把關雁門和章雲烽叫過去,給他們介紹,“這是兩個江湖大俠,說是要來陽關口找人,馬丢了,路過我們村子,幫了我們不少忙,我一尋思我也沒啥事兒,就給他倆送過來了。”
大眼睛守衛看看他們倆,有些遲疑:“江湖人?”
“進寶镖局有一封信,給餘止戈。”關雁門将信從貼身口袋裡拿出來,給守衛看了一眼信封上進寶镖局的紅印。
幾個守衛在聽到“餘止戈”時,表情微變,互相看了看,又湊過去,仔細檢查了紅印,确認沒有問題後,大眼睛守衛朝關雁門一拱手:“女俠稍等,我得去問問。”
他們沒有等太久,大眼睛守衛很快就跑了出來,将他們領了進去,一路帶到了一座低矮房屋前。
“二位請。”大眼睛守衛停在了門口,朝他們做了個手勢,又攔住了也想往裡走的村長,“劉叔,校尉說你今天不能進。”
村長似乎有些意外,但他畢竟在軍中呆過,知道有的話不該問。
他站在原地,看着章雲烽,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也沒有開口,隻朝二人擺了擺手:“你們要保重,我就先走了。”
村長佝偻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視野裡,關雁門和章雲烽對視一眼,并肩往屋裡走去。
那屋子不大,裡面擺了幾張木桌,桌面上淩亂地放着筆紙,幾卷黃布卷軸被随意堆在桌角,正中放着幾張地圖,上面被塗得亂七八糟。
一個男人正坐在屋中唯一一張帶靠背的椅子上,翻一本破破爛爛的書。他們進來時這人頭都沒擡,更逞論擡屁股迎接。
“校尉,人我帶過來了。”大眼睛守衛單膝一跪,行了軍禮,朝這男人彙報。
“嗯。”男人掀了掀眼皮,瞥了關雁門和章雲烽一眼,朝守衛揮了揮手,“你先回去吧。”
等守衛也走了,校尉終于放下了那本不知有多精彩的書,擡頭看了過來:“進寶镖局的關大俠?”
關雁門一點頭。
校尉的目光随即移向章雲烽:“那這一位呢?”
不等章雲烽開口,校尉就站起身,繞過桌子,湊近章雲烽的臉,表情似笑非笑:“這位我看着……有些眼熟啊。”
“啊,想起來了,”他站直了身體,雙手抱胸,語氣玩味,“我昔日随大将軍回京述職,曾借宿鎮北侯府,我是不是在那時候見過你?”
關雁門和章雲烽同時一驚,好在關雁門常年走江湖,極為擅長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章雲烽也在村長家被吓出了一點經驗。
見這屋中光線一般,章雲溯上次帶人回京述職也是五年前的事,章雲烽想着這校尉也不一定真記得自己,張口就是當時在山洞裡對關雁門的那一套:“校尉好記性,我是章家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