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說完了,重新坐直了身子,咂了咂嘴:“你說,左賢王大人能殺她嗎?”
新兵搖頭:“那确實不能。”
老兵點了點頭,補充道:“而且,這些事兒,也不是我們這種小兵能摻和的。”
菜上來了,熱氣騰騰的。
老兵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何況,這酒館酒好菜好,比營帳裡那幾個火頭兵燒得不知道好吃多少,我們來吃還不用花錢,隻要不招惹店裡的人,那條蛇就不咬人,留着這館子也挺好的。”
新兵也嘗了一口,香得他差點把舌頭咬下來,瞬間理解了為什麼明明有條毒蛇鎮館,這些老兵還總往這兒跑。
“确實是啊。”新兵拼命點頭,表示贊同。
這群牙北士兵在館子裡呆到戌時末才走,祝将南慢悠悠起身,把酒館的門窗都關了,看小春手腳麻利地收拾幹淨桌子:“早點休息吧。”
“哎,好。”小春盯着她脖子上的蛇,笑了一下,“祝姐您也早點休息。”
祝将南點了一下頭,小春就朝後廚邊的小卧室走去。
“哎,等等。”祝将南再次開口,小春腳步一停,回頭看向祝将南。
她背對着窗子站着,窗外圓月的光芒透過窗紙照進來,落在她略顯削薄的肩上。
她擡手撥了一下耳側,被阿銀碰落的頭發,淡淡道:“今晚酒館會來兩個客人。”
小春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今晚酒館亥時初就關門了,之後再也沒人來過。”
“嗯,去休息吧。”祝将南點點頭,轉身朝樓上走去。
一直等祝将南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上,小春才長舒了一口氣。
他是個孤兒,爹媽死在了逃難的路上,他一路跑到這裡,本想投軍,但是因為年紀太小,夠不上入伍的線,被軍中填名冊的士兵拒絕了。
當時章雲溯練了一上午的兵,正準備去酒館吃飯,路過投軍登記點,恰好聽到他被拒絕。
章雲溯腳步一頓,想起來祝将南說酒館原先的廚子年紀大了,腿腳不好,她想找個幫忙跑腿的,就招招手,把他叫過來了。
章雲溯打量了一下他:“多大了?”
小春雖然之前沒見過章雲溯,但是聽到方才登名的士兵叫他“将軍”,知道了這人就是北疆現在的大将軍,怯怯地回答:“十四。”
章雲溯揚了揚眉:“就比我弟小兩歲,怎麼矮了這麼多。”
小春不知道大将軍的弟弟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比大将軍的弟弟矮多少,他隻能讷讷點頭:“您弟弟一定同您一樣高大,我和他肯定不能比。”
章雲溯輕嗤了一聲:“他啊……”
小春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有些慌亂,正要開口解釋,就聽章雲溯繼續問他:“想留在拓封城嗎?”
小春以為自己有戲,驚喜擡頭:“想的,将軍。”
但是想起登名兵的話,又低落下去:“但是方才那位大哥說,我年齡不夠……”
“嗯,留在軍中确實不夠。”章雲溯點了一下頭。
小春攥着自己的衣擺,嗫嚅片刻,想說那自己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不料章雲溯接着道:“但是拓封城中有個酒館,老闆同我說,她缺個跑腿的,你願意去嗎?”
小春愣愣擡頭,章雲溯以為他在猶豫,又補了一句:“工錢估計是沒有,但是管吃管住。”
其實章雲溯說,有個酒館願意要他的時候,小春就已經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了,沒想到這酒館還包吃包住!
當時那世道,錢不錢的其實都不算什麼,有飯吃才是最重要的。
小春大喜過望,拼命點頭:“願意的!”
章雲溯一點頭:“行,那你跟我走。”
小春覺得自己被天降的大餡餅砸中了,一路上都暈暈乎乎的。
章雲溯身高腿長,步子邁得很大,小春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
章雲溯帶他來到一座三層高的小樓前,掀開一層薄薄的門簾,擡腳走了進去。
堂中坐了很多正在吃飯士兵,見到章雲溯進來,都紛紛喊他“将軍”,又好奇探頭,看跟在章雲溯身後的小春。
章雲溯微微點頭,問正坐在櫃台後打算盤的賬房先生:“你們老闆呢?”
賬房先生是個獨臂獨眼的老兵,聞言擡手,一指後廚:“老包膀子疼,拿不動鍋鏟了,今兒我們老闆掌勺。”
賬房先生笑得一臉“你懂的”:“大将軍今兒要吃什麼,千萬别客氣啊。”
堂中士兵立刻一起心照不宣地拉長聲音“哦”了一聲,小春看着他們哄笑,有些茫然。
章雲溯眼中也浮現出一點笑意,意思意思,訓了他們一句“都吃飯”,而後帶着小春往後廚走去。
小春跟在章雲溯身後,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覺得他的腳步比方才來的時候更急切了一些。
推開門,章雲溯擡腳跨過門檻,先一步走了進去,小春則揪着衣擺,小心翼翼擡頭,往裡面看了一眼。
一個女子正靠在竈台邊逗弄什麼,身後四口大鍋咕嘟咕嘟,冒着白汽,飯香撲鼻,香得小春的肚子立刻叫了一聲。
聽到有人進來,她眼皮都沒擡一下:“帶了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