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雲烽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

關雁門正坐在床邊，低頭思考着什麼，見章雲烽醒了，朝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而後往下指了指。

這樓層不算高，他們在閣樓裡呆着，也能聽到酒館一樓傳來的喧鬧聲。

一晚上過去，迷藥已經揮發得差不多了，章雲烽仔細嗅了嗅，昨晚藥味中那股突兀的甜味已經聞不到了。

關雁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章雲烽坐過來。

“昨天閣樓裡有迷藥。”章雲烽一坐定，關雁門就低聲開口道，“祝姐可能不對勁。”

章雲烽點了點頭：“她昨晚出去了。”

關雁門想了想：“當時我應該是睡着了，隻聽到一次動靜，你确定出去的人是她？”

章雲烽昨晚沒想清楚，現在沒有迷藥拖着腦子，思維順暢了起來：“她出去的時候我還醒着，樓下的門鎖響了兩次，第一次打開時聲音很小，如果當時我也睡着了，應當是也聽不到的，但是第二聲落鎖的聲音有點大。”

關雁門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門應該是她自己開的，她出去之後，門又被那個叫小春的從裡面關上了？”

章雲烽點頭，問關雁門：“你大約是什麼時候醒的？”

“約莫辰時中，”關雁門隻睡了不到兩個時辰，頭有點疼，她揉了揉眉心，“我昨晚發現不對勁，但是又動不了，睡過去的時候心裡還惦記着事兒，所以應該是藥效一過，我就醒了。”

“有發現什麼嗎？”

關雁門搖頭：“我醒的時候酒館已經開門了，樓下吵得很，牙北人說話咕咕嘎嘎的，我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什麼有用的。”

章雲烽側耳屏息，聽了一會兒，發現确實如關雁門所說，這群來吃飯的牙北人七嘴八舌的，不是在說昨晚城中來了兩個黑衣人，就是在炒布赫腦袋的冷飯，根本沒提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

“這就難辦了。”章雲烽也覺得頭大，“今晚打烊之前，我們就隻能呆在這裡。”

“而且打烊之前，我們都見不到祝姐的。”關雁門的腦仁疼得厲害，擡手揉了揉太陽穴，“其實就算見到了，估計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她擡手指了指門邊的櫃子：“哦對了，我早上醒過來的時候，那些東西就在那裡了，不知道是誰送來的，我看你在睡，怕吵醒你，就沒過去看。”

章雲烽輕手輕腳走過去，見櫃子上擺着一壇子水和一盤子鹹菜餅，他把盤子端起來，下面壓着一張紙條。

紙條上是一筆很鋒利的字，寫着：亥時打烊後，至二樓一叙。

“寫的什麼？”關雁門看到章雲烽從盤子下面拿出一張紙條來，也坐不住了，放輕腳步走了過來。

“嘶……”看到上面的内容後，關雁門皺了皺眉，“這算是給我們定心丸嗎？”

章雲烽搖了搖頭：“現在算我們有求于她，她沒必要給我們吃‘定心丸’。”

關雁門想想也對，歎了一口氣：“那我們隻能等到晚上了，現在樓下和路上全都是牙北人，我們出去就是送死。”

“目前看來是這樣的。”章雲烽面色凝重，“我們就算要走，也得等到晚上。”

關雁門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受制于人的無奈，覺得心裡憋屈得慌，沉默下來，盯着那一盤子鹹菜餅出神。

章雲烽看着她盯着那幾個餅發呆，以為她是餓了，但是害怕這餅有問題，所以不敢動，覺得有點好笑。

他從盤子裡拿了一個餅出來，掰開仔細聞了聞，自己嘗了一口，确認沒毒之後，把另外半個遞給她：“這餅裡應該沒放東西，餓了就吃吧。”

關雁門沒有擡手，仍然盯着那幾個餅，忽然開口說：“我還是想不明白。”

章雲烽把餅又往她手裡遞了遞：“哪裡不明白？”

“你說她有什麼事，非得這麼晚出去？”關雁門擡手接過餅，咬了一口，含含混混道，“她那麼晚出去，能去哪裡？”

章雲烽原本見她鼓着半邊腮幫子嚼嚼嚼，正在盯着她看，聽她這麼一問，順着她的問題一想，好像忽然被點醒了什麼

他垂眸沉思了一會兒：“我有個猜想。”

關雁門立刻看向他：“嗯？什麼猜想？”

“你說，她晚上會不會是去了将軍府？”

關雁門“啊？”了一聲：“但是她不是說，左賢王隻允許她在有牙北人陪同的情況下進府嗎？”

“對啊，這是她說的。”章雲烽在“她說”上加重了語氣，“我們又不知道當時的情況，也無法查證事實到底是不是她說的那樣，這種情況下，她的每句話都可能是假的。”

“而且，就算她說的是真的，左賢王現在又不在城中，你也看到了昨天牙北人對她的忌憚，她如果真的想進府，未嘗不能靠着那條蛇硬闖。”

關雁門覺得有道理，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沒道理：“那她那麼晚去将軍府幹什麼？太想你哥了，進去睹物思人一下？”

其實這一點章雲烽也想不通，兩人沉默相對，各自啃完了手上的半個餅，然後繼續癱着臉瘋狂思考。

關雁門越想越混亂，覺得自己的腦袋裡有根筋繃得很緊，額角突突直跳，有些煩躁地錘了錘頭。

章雲烽被她的動作打斷了思緒，轉頭見她臉色實在是很差，也沒了想事情的心情：“你先去睡會兒吧，反正我們現在呆在這邊硬想也想不出什麼。”

關雁門擰着眉點了點頭，回床上躺下，往裡面讓了讓，閉着眼睛拍了拍床沿：“你坐這兒來，站着累。”

章雲烽愣了一下：“我坐地上就好。”

關雁門“啧”了一聲：“盤腿坐着你腿不麻？”

章雲烽：“不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