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大雨傾盆,關雁門抱着刀蹲在野道旁的山頂上,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往下看了一眼。
她五日前從進寶镖局接到這個刺殺令,任務内容寫得很奇怪,甚至沒說刺殺對象是誰,隻有一句“叁月肆日,與此處劫殺領頭人。”
下面附了一張地圖,标出了劫殺地點。
關雁門很少接這種刺殺的任務,她在江湖上混了這幾年,雖然殺的人不少,但是一直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很少主動招惹别人。
但是這個任務确實讓她有點好奇了。
畢竟進寶镖局的暗殺令雖然雙匿名,但是匿的是發令者和接令者的名字,要殺的人的名字相貌之類還是會标得很仔細的,她頭一次見這種連要殺者的名字也被隐去了的暗殺令。
關雁門想了想,令中說的是領頭人,那想來這批目标應當不止一人。
如果這批人不超過三十人,或是武藝一般的話,為了保險起見,她可以全殺了,但如果這群人數量實在太多,或者其中有武藝高強者的話,隻殺一個領頭人,以她的身手,也并不是很難。
她看着任務下面标的如果刺殺失敗,要付的挂令錢,覺得中規中矩不算多,在自己付得起的範圍内,想着大不了沒錢了回寨子一趟,敲詐她師父一筆。
于是關雁門抱着殺到就是賺到,殺不到也不虧,全當是花錢滿足一下好奇心的想法,開開心心地把這個任務接了。
既然接了任務,關雁門基本的敬業精神還是有的,畢竟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她提前三天到了地圖上标的地方,四處踩了踩點。
這是條不常有人走的野道,地方偏僻,去哪兒都不方便,野道兩側都是不高的泥山,山上長滿雜草灌木,很方便藏人。
離野道不遠的地方有個荒村,可能是因為戰亂或是饑荒,村子裡已經沒人了,隻留下破破爛爛的空房子。
村頭邊有個小廟,木門也早已朽爛,裡面的佛像被風吹日曬,身上漆色斑駁不堪,被蜘蛛網和灰塵裹得嚴嚴實實,關雁門站在佛像下邊看了半天,死活沒看出這供的是哪路神仙。
“算了算了,現在這世道人都吃不飽,哪來的閑錢閑糧供奉你。”關雁門搖了搖頭,朝着這尊自身難保的佛像拜了拜,轉身離開了。
她趕到這裡花了兩天,又在這裡等了三天,有個荒村的好處就是,她不用住野外了。
關雁門找了個離野道近些的空屋,把堂屋裡腐壞的木桌木椅之類往側屋一丢,給自己收拾了個能睡的地方,開始守株待兔。
第三天一大早,天還沒亮透,關雁門被一聲驚雷炸醒了。
她茫然地爬起來,往門外看了一眼。
天上烏雲積得很厚,雷鳴一聲接一聲,閃電晃得關雁門眼睛疼,看起來有一場大雨要下來了。
江湖人都知道,大雨天最适合殺人,這地方還人迹罕至,簡直是天時地利人和,關雁門心情複雜,心道老天爺這麼賞臉,這倒黴蛋今天看來是非死不可了。
她心裡默念了幾遍“阿彌陀佛”,心道這位不知身份的朋友,雖然我們還素未謀面且無冤無仇,但是誰讓你被人挂在了仇殺榜上,還恰好遇到了我,現在連老天爺看起來都不像是很想讓你活的樣子,想來你應該幹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
那我也隻好捅死你了。
關雁門把刀磨了磨,往背上一背,去提前看好的埋伏點蹲下了。
大雨很快就落了下來,豆大的雨點砸在身上,嘩嘩作響,關雁門被澆得眼睛都睜不開,心裡瘋狂祈禱這倒黴朋友快出現,她好趕緊做完任務回去躲雨。
她在雨裡蹲了一天,蹲得腿都麻了,這條野道都沒人來。
天漸漸黑下去,關雁門開始疑心這任務不會是逗她玩的吧,正打算站起身活動活動身子,就聽到遠處傳來了馬蹄聲。
關雁門神色一凜,重新蹲了回去。
隻見一隊人馬從北方出現,沿着野道向南疾行,分為兩列,十分整齊。
“這看着也不像江湖人啊。”關雁門心道奇怪,沒有輕舉妄動。
那隊人馬行至近前,關雁門又仔細看了看,這隊人約有五六十人上下,雖然都穿着尋常衣服,但是隻一眼,關雁門就知道這群人絕不是尋常江湖人士,一路過去沒有一個人說話,隻能聽到馬蹄落地聲。
天色太暗,再細節的東西也看不出來,關雁門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手,覺得他們雖然人多勢衆,但是敵明我暗,如果自己飛身出去,殺個領頭人就跑,還是很可行的。
壞就壞在這隊人身份不明,有點像朝廷官員出行。
關雁門端詳了半天,覺得他們這訓練有素的樣子,甚至有點像她五年前在北疆的時候,見過的邊關騎兵。
但是如果是朝廷的人,為什麼要走這種無人管理的野道?是官道不舒服嗎?
而且現在三月份,又不是年節又不是述職月的,什麼朝廷官員不乖乖呆在自己幹活的地方,要趕着這種時候到處亂跑?
關雁門蹲在草叢中,猶豫了半天要不要動手,就見領頭的那個往遠處看了一眼,比了個手勢,那隊人馬就方向一轉,朝着自己呆了三天的那個荒村去了。
“壞了。”關雁門心中一咯噔,她的馬還拴在那間破屋裡!
這可怎麼辦?
這群人真到了村子裡,發現了她的馬,必然會知道有人埋伏在此,關雁門急得團團轉,心道自己現在跳出去說,自己隻是一個恰好路過的江湖人,這群人會相信嗎?
要不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跳出去把領頭的人捅死算了……
但是萬一這人真是什麼朝廷命官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