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怎麼溺水的來着?
小時候爸媽不允許她去水邊,遊泳館也不行,可是被壓制得越狠她就越想反抗,所以在某個平常的夏天,她和幾個同學一起去了水上樂園。
當時的幾個孩子裡沒有一個會遊泳的,大家都買了遊泳圈,一群小鴨子站在水邊回頭看着她:“你不買遊泳圈嗎?”
她沒有那麼多零花錢。
“我會遊泳。”
看着清澈的水面,鐘心柔并不覺得可怕,這裡還是淺水區,怎麼會有問題?
學着旁邊大孩子的樣子,她一個猛子紮進池中。
樂聲被水面隔絕,不知什麼時候,Lou Reed的聲音消失了。
遊泳池藍色的池壁瓷磚像迷宮裡的鏡面,滑溜溜的,不管怎樣都抓不住。
她使勁向上遊,腳腕卻被什麼東西纏住。
低頭看去,黑乎乎一團,是海草嗎?她這輩子都沒見過海,哪裡來的海草,遊泳館怎麼會有海草?
不……那好像是頭發。
面前黑得像海藻的頭發幾乎布滿了整個浴缸,一團團濃郁的黑色将視野全部侵占,她甚至能感覺到它們在逐漸扼住她的喉嚨。
“……呃!”
鐘心柔想要呼救,然而臉和脖子全漲紅也發不出一點聲音,隻有沉默的泡泡浮上水面。
她像條砧闆上的魚一樣撲騰,恍惚中扒到浴缸邊緣,就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即使腳底打滑使不上力,她也拼了命掙紮。
瘋狂地嗆水時,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幼時那個無邊無際的遊泳池,那些幽藍色的水就這樣平靜地蟄伏了足足十五年,終于在今晚找到了機會。
不知劃過自己眼角的是淚還是水,小時候的鐘心柔無助又絕望,現在已經不會了。
她都已經要過上好日子了,難道要被那麼多年之前的恐懼殺死嗎?
死死咬着牙,鐘心柔一個個拽斷那些纏繞在脖頸上的東西,梗着脖子夠着空氣,使出全力鑽出來水面。
浴缸中的水嘩啦啦被帶出,浴室裡掙紮的痕迹明顯,一片狼藉。
根本來不及休息,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出了浴缸,連衣服都顧不上穿,手抖着打開了門。
“你這是……”水滴落在地闆上滴滴答答,張思儉先瞥了一眼被弄髒的地方,才找了塊浴巾披在她身上。
“浴缸裡有東西。”她指着浴室的方向,指尖晃動的頻率足以證明沒有說謊。張思儉狐疑地看了看她,然後走進浴室。
“有什麼東西?”
他伸手攪動了一下,除了泡沫和花瓣什麼也沒有。鐘心柔不可置信,然而她走上前,确實如他所說。張思儉甚至打開了排水,她就一直盯着,直到浴缸空空如也。
“我看你是被地下室吓到,精神衰弱了而已,浴缸裡能有什麼。”他有點不耐煩地離開了,聲音逐漸變遠,鐘心柔卻走到鏡子前,慢慢用手擦淨霧氣,清晰的長條形鏡面像一把刀,正好抵在下巴下方。鋒利的刀刃上,一道傷痕烙上她的皮膚。
鐘心柔手指抖着撫摸,痛感已經消失,可後怕從脊背傳至全身。
剛剛,她是不是差點死了?
纏繞留下的紅痕刻印在脖頸,提醒着她剛剛發生的事不是幻覺。正巧,歌聲達到了高潮,屋子内回蕩着昂揚的弦樂,歌詞無限重複着“oh it's such a perfect day……”。
it's such a perfect day。
鐘心柔不記得自己這晚上如何睡過去的了,她隻是一直祈禱千萬不要做那個關于溺水的噩夢,好在上天有眼,讓她如願以償一覺睡到自然醒。
她伸了個懶腰,身邊已經連餘溫都沒有了,陽光灑進窗簾,厚重的手工雕花閃着光,映在奶白色的睡衣上,身體變成了花園。
“咚咚。”
聽見敲門聲,鐘心柔歪歪頭:“進來吧。”
兩個女孩拿着打掃的工具,從外面探頭:“需要現在收拾嗎?”
她懶懶靠在柔軟的靠枕上,臉上露出微笑:“浴室要收拾一下,地上那些包裝袋不要丢掉,在牆角摞好,那些包包衣服按照顔色和大小擺到櫃子裡,不要出錯。”
其實她沒有強迫症,也沒有潔癖,可是能享受為什麼不呢?
站在她們身後,鐘心柔問:“你們說浴室為什麼這麼狼狽?”
這問題有點難度,女孩猶豫着說:“嗯、我不知道。”她低着頭默默吐槽,還能是什麼,當然是那個了啊,這個也要跟我們說,露陰癖?
鐘心柔眼神有些呆滞:“這裡差點發生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