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許昭野保持着四十五度鞠躬的姿勢，後頸脊椎骨節被汗濕泛着一層薄光。

傅安書愣了下：“你說什麼？”

許昭野直起身，看向傅安書的眼神相當誠懇，“對不起，剛才是我不禮貌，我冒犯了你的床墊，還有你，我向你們倆道歉。”

傅安書反而懵了：“你怎麼變來變去的？你在耍我？”

許昭野趕緊拎起一旁的書包，說：“我們一起回去吧。”

傅安書退後一步，皺眉道：“誰要和你一起回去？”

剛平白無故被罵了一頓，連帶着最喜歡的床墊都被侮辱了，想讓他輕易原諒絕對不可能。

正在氣頭上，卻沒想到肚子發出了“咕——”的一聲，在安靜的訓練室中清晰可聞。

下午一直在忙着忽悠白霁星出錢還有安裝床鋪的事情，累得傍睡了一覺，醒了就過來找他，根本沒來得及吃飯。

許昭野向前半步，殷切道：“我請你吃夜宵吧，我知道一家非常好吃的鐵闆燒，烤牛肉更是一絕，還有各種燒烤，冷面也非常好吃。”

……牛肉他還是非常喜歡的，其他的燒烤也不錯，被他說得越來越餓，但是就這麼原諒他面子往哪裡擱。

許昭野問：“可以麼？”

傅安書糾結半晌，才勉強開口說：“再加一杯果汁。”

許昭野點點頭：“絕對沒問題。”

霓虹燈牌在夜色中閃爍，大學城後巷蒸騰各種美食的香味。

小王鐵闆燒的招牌被油煙鍍上一層棕色包漿，等他們到的時候快十一點，生意依舊火爆。兩人屈膝坐在三十公分高的塑料凳上，溫柔的晚風吹來的都是飯菜的香味。

店裡環境有點老舊，牆邊泛着被油煙熏出的黃色。

傅安書從家裡跑出來快一年了，平時吃食堂也算幹淨衛生，但這個店他着實有點擔心，但又害怕被許昭野嫌棄嬌氣，忍着沒出聲。

在菜單上選過幾種菜後，老闆過來收單，見到許昭野驚喜說：“哎呦，幾個月沒見你過來了，我還以為你搬走了呢？”

許昭野：“沒，前一段時間比較忙。”

老闆問：“外婆身體還好吧？”

這個男生長得好看，過來的次數多，上次帶着坐着輪椅的外婆來，老闆印象深刻。

許昭野點點頭：“挺好的。”

老闆收了菜單後離開。

傅安書抽出紙巾擦拭折疊桌陳年油漬，劣質紙巾瞬間在桌上拖出幾道雪花狀絮絲，看了他一眼問：“你和外婆生活在一起？”

許昭野年紀輕輕就出來打工，缺錢到看起來不像生活在正常家庭裡的。

許昭野點點頭：“嗯。”

傅安書：“那你搬來宿舍，老人家不會有意見。”

許昭野：“我會回去看她。”

許昭野明顯不想多說，傅安書也不好再問，隻是一直在擦桌子，不過油像是浸潤到桌子裡面，根本擦不幹淨。

當滋滋作響的烤盤端上桌時，牛肉豬肉雞腳火腿，幹豆腐豆幹金針菇，上面淋了一層特制醬料和小米辣，金黃油亮，看起來确實讓人食指大動。

許昭野掰開一次性木質筷子，遞給傅安書說：“怕你吃不慣，點的微辣。”

傅安書夾起一串牛肉，味道意外不錯。

許昭野笑笑，“還不錯吧。”

傅安書點點頭，又夾起一個雞腳，借用筷子尖端細緻剝離雞爪關節，像在拆解精密儀器，與隔壁桌男生啃噬骨頭的饕餮模樣形成明顯對比。

看着他認真地吃飯，動作不急不緩，雖然在路邊攤，可行為舉止遵守餐桌禮儀，是非常好的家庭教育出來的。

大學城午夜的風掀起隔壁桌的嬉笑怒罵，鐵闆燒的油脂在烤架上爆開火星，像微型煙花墜落在錫紙邊緣。

許昭野試探着開口：“你為什麼離家出走？為了夢想？”

傅安書點點頭，特别中二地說：“夢想還有自由。”

非常高端的東西，許昭野追求的隻有錢。

許昭野不解：“聽杜林說，你唱歌很好聽，制作歌曲也很有天賦，為什麼家裡人不支持你玩音樂呢？”

“我爸媽不太喜歡娛樂圈，音樂這種東西不如科研或者從政，觀念不同不可調和，如果我一直在家裡，花着他們的錢也沒法硬氣地反抗他們，不如靠自己闖出一條路開給他們看。”傅安書用燒烤簽尖端戳着烤茄子上的蒜蓉，汁液滲出時飄來焦糊的苦香，混合着隔壁桌飄來的啤酒沫，可他坐姿依然像在音樂廳貴賓席般挺拔。

許昭野問：“萬一闖不出來呢？這公司很小，不一定有資源把這個團隊捧紅。”

傅安書認真說：“我當然知道成功是很罕見的，但你也說過努力就會有回報，在這條路上，拼的就是萬中之一的概率，我會拼盡全力，我不想輸也不會輸，你呢？”

升騰的煙霧裡，許昭野第一次認識到傅安書的另一面，不是纨绔子弟，而是格外堅韌又有心氣的少年。

烤架突然爆出火星。

傅安書本能後仰，手肘撞翻辣椒罐，許昭野幾乎同時伸手去扶，兩人的指尖在玻璃罐壁相遇，油漬與辣椒粉粘在手指上。

在傅安書怔愣的間隙，許昭野率先将辣椒瓶放在桌子上，昂着頭說：“我也一樣。”

他們有着共同的目标。

他們是并肩的夥伴。

他們會一起赢。

吃過飯後，兩人一起散步回去。期間許昭野去便利店買了兩瓶芒果味的果汁。

傅安書接過來臉色有點複雜，拿在手裡很久。

許昭野問：“你不喝麼？”

傅安書回答：“我吃太飽了，喝不下去。”

途經一個廣場，中央噴泉旁搭建一個舞台，噴泉水折射着霓虹燈光，照應在舞台背景上的第十九屆全國青少年歌唱大賽預選賽幾個大字上。

想湊到前面看個清楚，卻被志願者攔住塞了張傳單：“同學，是報名參加比賽的麼？通過預選賽最終能在決賽中獲勝會有10萬元獎金哦。”

傅安書驚了：“ 10萬？”

這對現在的他來說可不是一筆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