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極其輕微的聲響在傅臨川腦中響起,不是外界的聲音,而是植入識别系統的提示音。753系統如久違的晨鐘,用冷靜無情的語調喚醒他。
【檢測到宿主意識清醒,自律防衛模組已關閉。】
傅臨川睜開眼,眨了幾下,驅散未盡的睡意。他沒有理會系統的後續提示,而是偏過頭,看向身側。
葉思寒正靠在他肩頭,睡得極安穩。晨光透過樹木縫隙灑落在他側臉上,勾出睫毛的細影。他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神情松弛,全然沒有平日裡的警覺與防備。
【警告:接觸時間超出建議安全參數。】
傅臨川沒有理會。他隻是看着,像是想将這幅畫面刻在腦海裡。
他的目光落在葉思寒睫毛邊緣那顆細小的露珠上——或許是晨露,也或許是夢中的淚。他忽然覺得胸口像被什麼輕輕劃過,發癢,卻不真實。
他微微俯身,剛想開口。
葉思寒卻像感應到什麼似的,輕輕蹭了蹭他的肩頭。是本能的依賴反應。
“……早啊。”傅臨川低聲說。
葉思寒卻沒回應,大概還沒完全醒,隻是唇角微微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一個夢。
這一刻靜得有些不真實——
直到從車廂後方傳來一聲響亮的翻身聲,緊接着是車門被打開,吳雲的聲音從兩人靠着的樹木後方傳來:
“哎喲喂,你們倆這架勢,是不是昨晚太冷,抱一塊兒取暖啊?”
她從一旁探出頭來,一頭亂發像鳥窩,打着哈欠揉着眼,但語氣裡卻透着十足的調侃。
“還說你們不是……一大早空氣裡都冒粉色泡泡了!沒事的,姐姐我不是那麼古闆的人了。”
葉思寒被她的大嗓門吵醒了,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回頭看去。
“等等——你臉上……”
葉思寒怔了下,手下意識地撫上臉頰。
這時陽光正好越過樹梢,照在他的左臉,那些被夜色掩蓋的紫色晶狀紋路在光下若隐若現,如同燃燒未盡的藤蔓。感染的痕迹,在晨曦中暴露得一覽無餘。
吳雲渺眨了眨眼,神情瞬間從困頓變得警覺,她的聲音壓低了一點:“你……你是感染者?”
空氣似乎凝滞了幾秒。
葉思寒沒有說話,隻是垂下眼簾,像是在等對方的控訴。
傅臨川則側過身,語氣平靜卻堅定:“你放心,他不會傷害你的,也不是傳染源。”
吳雲渺看了他們一眼,眉頭緊鎖,似乎在權衡,又似乎在試圖理解什麼,随後仔細打量了一下葉思寒身上的印記。
“好像是不太一樣……”
氣氛短暫的凝結。
片刻後,她卻忽然“哼”了一聲,掀開毯子跳下車,嘴裡咕哝着:“說好了的我保護你們,結果你們一個比一個離譜……”
她轉頭瞥了葉思寒一眼,似乎還沒完全放松警惕,但語氣倒是沒再尖銳:“算了,至少你們沒趁我睡着把我丢林子裡。今天誰去打水?”
葉思寒輕輕松了口氣,正要起身,卻被傅臨川按住肩:“你休息,我去。”
卻見吳雲渺已經扛着水袋走遠了,嘴裡還念念有詞:“看來下次找隊友,還是要離小情侶遠點啊。”
兩人對視一眼。葉思寒低聲道:“我看我還是戴上帽子吧,免得再吓到其他人。”
他說得輕松,像是在開玩笑,可語氣裡那一點遲疑,卻怎麼也藏不住。他低下頭,手指摩挲着帽子邊緣,似乎又一次被“感染者”的身份劃出了界限。
傅臨川看着他,沉默了一瞬,他曾一度想告訴葉思寒——其實每個人體内都殘留着病毒,隻是你的症狀顯化得更快、更清晰。但這句話,他最終沒說出口。
不是因為懷疑葉思寒的承受力,而是害怕在他本已搖晃的認同感上,再添一筆沉重。
他沒有說話,隻是自然地、毫不猶豫地擡起手,輕輕觸碰葉思寒左臉頰上那片紫色的晶狀紋路。指腹貼上那層冰涼的皮膚,沒有回避,也沒有猶豫。
“你……”葉思寒愣住,似乎連呼吸都頓了一瞬,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麼做。
“這樣不會被傳染。”傅臨川語氣很輕,卻格外笃定,“我早就知道。”
葉思寒看着他,半晌沒有說話。眼裡的光有些複雜,像是不安與感動交織,又帶着一點倔強的想掩飾的脆弱。
傅臨川勾了勾嘴角,像是想笑,卻又沒笑出來。他沒再多說什麼,隻是緩緩收回手,輕輕拍了拍葉思寒的帽子。
“不過如果你還是想戴,也行,”他說,“反正我也習慣走路看不到你的臉了。”
葉思寒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帶着點兒鼻音,卻意外地讓氣氛重新輕松了起來。
陽光透過林間縫隙灑進來,落在他帽檐上,也照亮了那一片未曾被遮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