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莺來下意識要裝傻,否認。
她擡眸對上祝烈義的視線,老人眼神裡的心疼像酸水灌進她的身體,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連日來累計的委屈在此刻如發酵的面團。
祝莺來吸了吸鼻子,靠在祝烈義的肩頭,埋頭蹭了蹭,聲音沙啞:“我以為已經瞞得很好了……”
祝烈義輕輕捏了捏祝莺來的鼻子,一臉無奈:“你從小就不擅長撒謊。”
祝莺來弱弱反駁:“隐瞞和撒謊還是不一樣嘛。”
祝烈義如實說:“都很拙劣。”
“姥爺!”祝莺來不滿抗議。
“好好好,我乖寶已經很努力了。”哄完外孫女,祝烈義說回正題上,“昨天跟你澤阿公喝茶,他問我霍延身體恢複了沒有,給我問得一頭霧水,一跟他打聽,我才知道霍延半個月前出了車禍。”
“這麼大的事情你都沒跟我說,我感覺有貓膩,就讓小蘇去查了查。”
澤阿公是祝烈義的老朋友,兩個人都是納塔拉亞的華裔,久居國外。
聽到澤阿公的名字,祝莺來懊惱得直蹙眉。
霍延出車禍後被送到了協和急診,而澤阿公的孫媳就是協和的醫生。
千瞞萬瞞,居然漏了這一茬兒。
至于蘇姨,她跟霍延家的保姆梁姨是老鄉,兩個人關系一直不錯。
“霍延誰都沒忘,偏忘記了你,這世界上哪有這麼蹊跷的事情,他怕不是自己有了鬼心思,在這裡借題發揮。”
“還有你,鳥鳥,在外面受這麼大委屈也不跟家裡說,你是覺得姥爺老了,已經不能保護你了嗎?”
祝莺來連忙搖頭:“怎麼會,我沒這麼想。”
祝烈義追問:“那為什麼不說?”
“我……”祝莺來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自己跟前兒長大的孩子,心裡有什麼小九九,祝烈義哪能看不出來。
“怕姥爺遷怒于霍延,棒打鴛鴦拆散你們嗎?”
祝莺來無法否認,她試着轉移話題:“姥爺你說蹊跷是什麼意思?難道阿延的車禍不是意外而是人為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祝烈義的兩道劍眉濃密有型,眉梢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深邃的眼眸猶如寒潭:“霍延真的失憶了嗎?”
祝莺來“嗯”了一聲,不疑有他:“真的,關于我的事情他一件都不記得了,現在還特别讨厭我,完全變了一個人……”
祝烈義緩緩開口:“鳥鳥,如果我有心,我也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忘記你是我的外孫女。”
祝莺來微怔。
“明白我的意思了嗎?”祝烈義微微眯起那雙銳利的眼睛,眼底透着冷意,“忘記誰,是不是真的忘記,全憑當事人的一張嘴。”
“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祝烈義的話像是一記重錘擊打在祝莺來的心上。
大腦經過短暫的空白。
霍延不可能做出假裝失憶這種事——祝莺來差點脫口而出這麼一句。
話到嘴邊,祝莺來腦海中倏地閃過霍延出車禍前一晚她收到的匿名照片。
她還沒來得及當面問一問霍延,他就出事了。
懷疑的種子沒有得到妥善處理,不知不覺已經在心裡生根發芽,直到此刻忽然想起才注意到它的存在。
祝莺來異樣的神色沒有逃過祝烈義的眼睛。
祝烈義看着祝莺來:“霍延出事前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麼?”
祝莺來抿抿唇,沒全說,卻也沒隐瞞:“……我還沒來得及确認。”
祝烈義看她像是有難言之隐,沒深問,隻拍了拍祝莺來的肩膀。
老人大拇指上質地通透的玉扳指在燈光下折射出溫潤的光芒,低沉穩重的聲音好似堅固的靠山。
“沒關系,萬事有姥爺。”
“走,先吃飯,我讓廚師把帶過來的魚蟹都做了。”
納塔拉亞是一個環海的島國,不止煤礦,海産也豐富。
祝莺來愛吃海鮮,祝烈義每次來北京都會用自己的私人飛機給她裝當天捕撈的應季海産,海産來源于自家名下的私人海域,幹淨無污染。
納塔拉亞首都雅瓦納直飛北京就六個小時,私飛上冷藏室設備是最新最好的,從雅瓦納坐私飛運過來的海産比在附近商超買的還新鮮。
這些海鮮到家之後再經過專業廚師的烹饪,最後做成祝莺來愛吃的口味和菜式。
爺孫倆在餐廳就坐,動了兩筷子,祝莺來忍不住問:“姥爺,你專門飛一趟就是為了跟我确認阿延失憶的事情是否屬實嗎?”
祝烈義把剝好的整根蟹腿放在祝莺來的餐碟裡,“嗯”了一聲,拿起旁邊的溫熱毛巾擦手。
“那你什麼時候回雅瓦納?”祝莺來眼巴巴望着祝烈義,“不會陪我吃完午飯就回去了吧。”
祝烈義不喜歡北京的氣候,尤其是冬天。
女兒女婿去世後,祝烈義搬到北京住了三年,陪外孫女讀完了高中。
等她上大學,祝烈義就搬回雅瓦納了,時不時來北京看她,如果沒别的事情,留宿一晚就返程。
祝莺來是個戀家的孩子,尤其是雙親不在以後,他們爺孫倆頗有種相依為命的意思,彼此是對方唯一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