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曾有,不是今有,更不是未有。
周沁婷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口,布料下的皮膚微微發燙。
“我們隻是朋友。”
彈幕一下安靜下來。
現在隻是朋友。
她聽見自己說。
她聽見自己補充。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她胸腔裡某個早已結痂的傷口。
那些她故意在莫雪面前仰起頭喝水,喉頸拉出脆弱的弧線的日子。
每每這個時候,水珠順着她的下巴滑落,在鎖骨窩裡積成小小的水窪。
莫雪的視線像被燙到般移開,卻又在下一秒轉回來,用目光丈量那道水痕的軌迹。
那些莫雪在鏡頭拍不到的角度,用拇指抹掉她嘴角的餅幹屑的日子。
指腹的溫度停留在唇邊,令人心悸。
場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們迅速拉開距離,一個整理衣擺,一個低頭看台本,仿佛剛才的觸碰隻是錯覺。
更多時候,是彩排結束後空無一人的練習室。
那般放肆的親吻。
而現在,她們隻是朋友。
朋友。
多麼安全的詞。
多麼虛僞的詞。
李文芬在台下瘋狂使眼色,示意她趕緊結束這個話題。可記者們顯然不打算放過她,閃光燈越發密集,幾乎要将她釘死在座位上。
“那請問您如何解釋這件襯衫?”
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女記者突然舉起手機,屏幕上赫然是今早某論壇的爆料帖——【深扒周沁婷昨晚拿的那件襯衫,疑似六年前莫雪同款】。
周沁婷的呼吸一滞。
那件襯衫的領口内襯,确實繡着一個小小的“ZQT”。
是莫雪當年親手縫的。
“品牌贊助,”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回答,聲音幹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巧合而已。”
台下響起一片竊竊私語。
彈幕已經炸開了鍋:
【這巧合也太巧了吧???】
【六年同款襯衫???】
【我CP是不是要複活了!!!】
【上面說是朋友說避嫌吧?是吧?】
周沁婷的視線不自覺地飄向會場側門,仿佛下一秒莫雪就會推門而入,像從前無數次那樣,替她擋下所有難堪的問題。
可門始終緊閉着。
莫雪沒有來。
她早該知道的。
“當年和莫雪老師一起接過一個品牌贊助,所以是一模一樣的。”
“這個問題到此為止。”
主持人終于看不下去,強行打斷記者們的窮追猛打。
一個戴着鴨舌帽的年輕記者搶到機會:“周老師,如果莫雪老師現在站在您面前,您最想對她說的一句話是什麼?”
會場瞬間安靜下來。
周沁婷的指尖微微發抖。
她看着台下無數雙期待的眼睛,看着直播鏡頭閃爍的紅點,看着李文芬焦急的表情。
五年了。
她以為自己早已學會如何在鏡頭前完美地僞裝,可此刻,她突然覺得疲憊至極。
“我......”
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遍整個會場。
“我會問她,那件品牌贊助的同款襯衫,為什麼留了六年。”
全場嘩然。
彈幕一下淹沒了屏幕。
李文芬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周沁婷卻突然笑了,像是卸下了某種沉重的枷鎖。
“開玩笑的,”她對着鏡頭眨眨眼,又恢複了那副遊刃有餘的模樣,“我會說,謝謝莫雪老師的順風車,至于那件同款襯衫,也許是莫雪老師非常喜歡也說不定。至于我,昨晚節目前嫌熱換了件襯衫,拿回家,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真正常嗎?】
【上面的,當年她們超級閨蜜的關系,其實這個解釋也說得過去。】
【她們最好隻是閨蜜。】
【最好是超級閨蜜。】
“那周老師是否擔心,這些風言風語影響與莫雪老師的合作關系?”女記者扶了扶眼鏡,周沁婷很眼熟她,知道這是公司安排的人手,就是為了在緊急情況下轉移話題,“畢竟今早有消息稱莫雪老師将會作為臨時嘉賓出席下一次的《聲途》。”
“不會的,畢竟多年友情,無論是我還是莫雪老師都理解彼此是什麼樣的好友,但是我身為常駐嘉賓,竟不知道你說的這則消息,是謠言嘛?”
【她不知道???】
【應該是假的吧。】
【我CP要同台了???】
【我看好多大v都爆料了,應該是真的。】
【五年不見,回來就一起上節目,我能看修羅場嗎?】
“那你歡迎莫雪老師來這個節目嗎?”
“無論是哪個老師,前輩,後輩,隻要肯來,我都很歡迎。”
周沁婷的視線落在自己顫抖的指尖上。
她僞裝的很好,面上沒有破綻,隻有藏着的指尖出賣了她。
讓她感覺自己都能進軍演藝圈了。
七年前她們窩在宿舍看金翎獎直播,莫雪把玩着她的發梢說:“等我們一起站上各式各樣的舞台,總有一天也能...”如今這句話像顆遲來的子彈,正中她的眉心。
記者會臨近結束時,周沁婷已經能完美控制嘴角的弧度。
她對着七号機位露出标準的歉意微笑,仿佛剛才的失态從未發生。主持人正在念公關稿,她站起身,正準備離開,會場後面突然傳來騷動——有人高喊着“莫雪在鏡頭前确定了,下期節目真的會來。”
整個會場瞬間沸騰。周沁婷僵在原地,看着記者們瘋狂刷新手機,閃光燈再次暴雨般襲來。
李文芬拼命拽她離場,但《星聞周刊》的記者已經擠到最前排:
“莫雪老師剛剛在新聞發布會确認将出席《聲途》,聲明裡特别提到期待與'老友'重逢!”他故意重讀了最後兩個字,鏡頭貪婪地捕捉着周沁婷每一幀表情變化,“而且往後兩期節目都隻有你們兩人,周老師有什麼想回應的嗎?”
周沁婷恍惚間看見十九歲的莫雪站在練舞室中央,逆光中對她說:“你躲鏡頭的樣子像隻受驚的兔子。”
此刻那隻兔子正被獵人們團團圍住,而曾經的保護者隔着五年時光,輕飄飄投下一枚炸彈。
“我當然,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