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的疲憊,過于冰冷的冰袋,濕冷的海風,以及低落的心情還是将莫雪打倒了。
回到酒店房間時,莫雪已經站不穩了。
鏡面映出她慘白的臉色,左頰的指痕在高溫下泛着不自然的潮紅。
“雪姐!”小助理手忙腳亂地翻藥盒,塑料包裝的窸窣聲在耳鳴裡被放大成刺耳的噪音,“我這就叫醫生...”
“嗯...”
莫雪扯開領口,試圖透透氣,可小助理一下反應過來,又替她掩上了。
她摸索着掏出手機,屏幕上的水霧讓周沁婷最新動态變得模糊。
那人兩分鐘前點贊了《聲途》官微,卻依然沒回她私聊的道歉。
拇指懸在對話框上方,删了又改,最終什麼都沒發出去。
高燒像熔化的鉛水灌進顱骨。
莫雪忍着頭疼,恍惚看見二十歲的周沁婷坐在病床前,指尖沾着顔料在她石膏上畫小太陽。
那年她重感冒,強行去上課時不慎摔下樓梯,周沁婷翹了專業課照顧她三天,最後被她傳染還笑得見牙不見眼。
“這下我們連病毒都共享了。”
“體溫38度9!”
電子體溫計發出刺耳的提示音,和周沁婷扇她耳光時那句“你走吧”一樣不留餘地。那道傷痕沾了汗,刺辣讓她一下子清醒過來。
“讓醫生來打個退燒針就好了。”
醫生來打退燒針時,莫雪正躺在床上。
針頭紮進靜脈的瞬間,莫雪突然想到那份合同。
簽名處”莫雪”兩個字寫得那麼乖巧,和五年前自己的筆迹判若兩人。
那時的她還能光明正大地摟着周沁婷的肩膀,在合同上畫兩個挨在一起的簡筆笑臉。
退燒藥開始起作用。莫雪陷在枕頭裡,感覺天花闆在緩慢旋轉。
“手機...”
小助理搖頭:“醫生說您需要...”
“給我。”
解鎖後的屏幕刺得眼睛生疼。
眯着眼睛,看着周沁婷的微博主頁發呆,思慮許久,莫雪最終切到拍照模式。
鏡頭裡的自己憔悴得可怕,左臉指痕在頂燈下像道分界線。
她故意沒将傷口拍進畫面,配文隻打了一句“大家也要注意身體。”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莫雪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機滑落在被單上。
小助理慌忙遞來的溫水裡,她嘗到了鐵鏽味——可能是嘴唇幹裂的血,也可能是喉嚨深處的腥甜。
【雪寶臉色好差!】
【錄《聲途》太辛苦了吧】
【要注意身體啊。】
莫雪機械地刷新頁面,藥物讓思維變得遲滞。
莫雪突然想起五年前那個雨夜,她也是這樣發了一條看似無關緊要的微博,然後徹底消失在周沁婷的生活裡。
周沁婷,會不會也就這樣徹底消失在她的生活裡?
念頭一起,她無法自控的恐懼起來。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
于是當特别關注提示音突然炸響時,莫雪幾乎是用撲的姿勢抓起手機。
周沁婷點贊了她的微博。
“生病了,就去醫院。”
留下了一句簡單的評論。
卻令莫雪幾近落淚。
小助理端着溫水回來時,看見莫雪蜷縮在床頭,手機屏幕的光映着她泛紅的眼角。
“雪姐,先把藥吃了吧?”
“沒事。”
她深吸一口氣,點開回複框,手指在鍵盤上徘徊許久,最終隻打了一個“嗯”字。
發送出去後,莫雪又後悔了。
她看錯了。
打開回複的是某信而不是微博。
而某信從始至終都是她一個人的消息,孤零零的在右邊。
對話框上方卻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她心跳快得幾乎要沖破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