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程川痛得說不出來半個字,他隻能嗚咽幾聲以示自己的順從,柳慈見狀松開手,盯着那少爺步履蹒跚地扶着牆壁、呼吸顫抖地落荒而逃,而他自己又端起先前沒喝完的酒,沒事人一樣坐回到吧台邊,慢悠悠地品起來。
站在高處的景遲此刻完全被震懾得說不出話。
關于柳慈,他在國外時候隻在各種财經日報和國際性的商業活動上了解過一星半點,全都是在外商業上的形象,冷漠、敏銳、雷厲風行,完全沒料到現實裡,柳慈會是這個肆意冷然的血腥脾性。
他從前也沒覺得所謂世家有多麼權重,他二十餘年都泡在國外搞學術科研了,從來不關心那些世家的一舉一動,可現在見了柳慈,他才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天真。
作為華亞裡世家的話事人,柳慈手裡的那種權利,是真正能輕而易舉地壓死人的。
華亞裡的世家每年都會召開一次長桌會議——從前是圓桌的,隻是自從柳慈上位以後,那種權利傾斜的趨勢讓他們自然而然地換選了長桌。
景遲也偶爾聽他母親說起過坐在長桌主位的柳慈,優秀、強硬,非常有魄力的一個年輕人,以至于誰都知道柳成律死在那年會議的前夕實在太過蹊跷,也沒有人提出過異議,平靜地接受了第二天若無其事地、頂替他父親來參加會議的柳慈。
景遲的母親說,那孩子來的匆忙,袖口還沾着他父親血。
景遲又一次認真地觀察起柳慈,卻意外地看見有幾縷血線,順着那人蒼白的骨節劃落,猩紅色的液體描摹出他好看的指形,猶如蛇類纖長的信子纏繞上那一手白玉。
他這才意識到,程川剛才隻是跪了跪碎玻璃,就算柳慈下手再重、程川跪的再結實,也不可能疼得說不出話來。
而柳慈淌着血的那隻手,是剛才扯程川頭發的手。
想到這,景遲感覺後腦勺一陣幻痛,腿險些軟了下來,心跳像瀕死前的掙紮一樣地狂奔。
耳邊一陣尖銳的嗡鳴,就好像剛才跪在那裡、被柳慈殘忍地一點點扯掉頭皮的人是他一樣。
“哦,天呐,這可真不妙。”
一個衣着時髦的男人神色慌張地走到柳慈這邊,先是示意身後的服務生收拾一下現場,然後轉過臉對酒吧裡的人大聲道:“各位客人,請不要在意剛才的小小插曲,繼續玩樂吧,我會處理好一切的!”
柏琛是渡野club的老闆,平時也經常跟客人一起玩,為人和善風趣,大家對他的信服度相當高,随着他的話落下,人群漸漸恢複了生氣,很快又一副其樂融融的熱鬧模樣。
柏琛回過頭,做作地續上了剛才大驚失色的表情。
他先是拿出快帕子,仔仔細細地給柳慈的手擦幹淨了,才安心地湊到柳慈旁邊,腦袋幾乎要貼到柳慈擱在吧台上的手臂。
柏琛的身形比柳慈大許多,腦袋也比柳慈大一圈,就格外惹得柳慈心煩,他忍無可忍地伸出一根手指頂在柏琛的腦門上,力道不大,但是柏琛一下子就停住了。
“阿慈,這可真不妙,”柏琛幹脆把臉攤到台面上,就着這個姿勢欣賞着柳慈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臉,“你好不容易來一次,沒睡到合口味的男人就算了,居然還被亂七八糟的人惹生氣了。”
他這個角度看人其實很死亡,但是奈何柳慈長得太帥,這種處于下位的高度被柳慈用那種看狗的眼神看一眼,都會有一種當m被主人精神淩虐了的爽感。
這張臉太招人了。
他跟柳慈是大學同學的時候天天能看見有人給柳慈表白,跟柳慈下個宿舍樓上早八,都能碰見在樓下為柳慈捧了一夜花的學弟。
柏琛那時候還是校園牆管理員,每天都能收到表白柳慈的私信貼,不過這種帖子往往要篩選一下,畢竟有一些不愛穿褲子的什麼都往校園牆裡發,什麼校草哥哥好帥看看你的,什麼哥哥你冷臉的樣子看得我好内個的,什麼學長拜托我玩sm吧我生性愛挨打,柏琛的管理員生涯因為柳慈,被迫多了不少工作量。
哎,不過雖然煩惱有,但是好處還是占一大半的,有柳慈這種朋友出門都拉風,在外面說一句我兄弟是柳慈,誰敢不給他五分薄面。
柏琛又盯了他一會,突然開口道:“阿慈,你今天要是沒有遇見順心的,我可以幫忙。”
柳慈瞥了他一眼,分了一杯剛才點好的酒推過去,淡聲說:“不用。”
柏琛有些遺憾地撇撇嘴,他咕咚咕咚一口喝完了柳慈給他點的酒,又打了雞血似地興奮起來,拉着柳慈的胳膊晃:“阿慈,一會兒我們插隊上台玩一會吧!我都好久沒和你一起玩過樂隊了,好懷念哦。”
柳慈又拿出一根手指頂着柏琛的腦袋,推是推遠了,但是柏景還死命挽着他的胳膊不放手,模樣很滑稽,柳慈歎口氣,難得用一種很無奈的語氣說:“好。”
柏琛精神煥發,嘴也不酸了胳膊也不疼了,拉着柳慈就往樂器室走,邊走邊說:“你當年校慶演出用的吉他和撥片我可還留着呢,要不是我替你看着,不知道得落到哪個變态的學長學弟手裡,日夜受盡磋磨。阿慈,你可要好好感謝感謝我。”
柳慈被他拉着,不說話也不掙脫,他很出神地想,自己居然還有這麼一段過往。
好像自從生病以後,他就對以前的事很不敏感了,如果提起,是還記得,但是其中他有過什麼感觸、對某個人的印象如何,是全然答不上來的。
隻有這個中兩個好友,還算鮮活些。
他走在柏琛後面,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柏琛擦的幹幹淨淨的右手,輕聲道:“嗯,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