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柳慈為什麼能跟柏琛保持朋友關系,既是因為柏琛對感情看的很開,不會讓柳慈感到負累,又是因為柏琛以前确确實實是個鋼筋混凝土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在偶然發現自己對柳慈日久生情以前,他真的把柳慈當好朋友。
“說說而已怎麼還真這麼客氣,”柏琛長籲短歎好了一會兒,突然提起另一件事,“你知道景家的小少爺最近回來了嗎?”
柳慈想了一下:“景遲?”
“是呀,今天他應該也來了,聽說剛一會來就不少公司搶着要呢,哎要說也是,人家高校裡搞芯片的,香饽饽啊,沒準過兩天就要被招安了。”
柳慈聽完向身後二樓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像是思量了一下。
柏琛那前面邊說着,邊在一間房的門口站定,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握向門把的手有一瞬間遲疑,他看向暖色的燈光裡、一臉淡然但帥得慘絕人寰的柳慈。
那目光太奇怪,惹得柳慈發問道:“怎麼了?”
柏琛組織了一下語言,面露猶疑:“呃……阿慈啊,我有點記不清了,你之前睡的主唱應該不是那個脾氣不好、挑染像臭鼬的吧。”
或許是這人的比喻太過生動,柳慈沉默了一下。
那雙好看的眼睛短暫地迷茫了一會兒,睫毛輕輕眨動。
半晌,柳慈才出聲:“如果你說的是玩搖滾的那個。”
“應該是……”
“是我?”
一道玩輕佻的聲音突然響起,柏琛一個激靈,隻見自己面前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從裡面打開了,一個人高馬大、挑染了半頭白發的男人正背着吉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們。
他下意識伸開胳膊擋在柳慈身前,滿臉戒備。
那男人笑了笑,走出來幾步然後歪着腦袋往柏景身後瞧,逗貓似地笑着開口:“阿慈哥哥,你上次來落了一塊表在我床上,什麼時候你再來我家,我還給你?”
這人身高太優越,跟柳慈說話要稍微低下點頭來,他神色溫柔地看着柳慈,唇角勾起,話裡滿滿的暧昧。
柳慈按下柏琛護着他的胳膊,不冷不熱地瞥了柏琛一眼,那眸子裡什麼情緒都沒有,涼薄得刺人。
他淡淡地走過,頭也沒回,以至于邊祈隻來得及感受到柳慈路過時帶起的一陣冷香,一時恍然怔神的功夫,門便已經“砰”地關上了。
隻有吝啬到漠然的幾個字留到他耳邊:
“賞你了。”
柳慈的聲音總是低潤、清冽,像是秋末浸泡在朗姆酒中的剔透冰塊,邊祈第一次聽見柳慈說話,也是在秋末,是在自己被原先的樂隊背刺,一夜間傾家蕩産、淪落街頭的一個雨天。
那實在是很不好的一段回憶,他被隊友偷走了曲子,反被污蔑是抄襲者,短時間網上爆出了一堆他真真假假的黑料,争吵過後的夜晚裡,他隻留下了琴頭的一枚旋鈕,孤立無援地跌坐在暴雨傾盆的屋檐下。
然後柳慈就那麼出現了,簡單的風衣和圍巾,長身玉立地站在雨裡,雪調的眸子盈着微涼的霧氣,邊祈隐約在其中看到了什麼晦澀的東西,像是憐憫,又或者是同情。
深夜的來勢洶洶的大雨絲毫沒沾濕柳慈的衣角,有人替他撐着傘,分寸有禮地垂首,低聲跟他耳語了幾句。
柳慈看着他,目光泠泠,不落在實處,像是透過他的影子懷念另一個遙遠的人。
“……帶他走吧。”
邊祈的步子不自覺越邁越大。
那天以後,邊祈收到了前樂隊成員的公開道歉和澄清,熱度被營銷得登頂各個新聞闆塊,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清白的了。可那時候的邊祈早就不在乎什麼名聲、榮譽,他的曲譜裡永遠地混雜進一種深刻而濃烈的感情,這讓他對音樂的熱愛不再純粹——他太想站到就算是柳慈也能一眼就看到的地方了。
明明知道自己隻是柳慈随手救了的一條養在門外的狗,主人對他滿不在意、過目便忘,他卻還是貪戀能得到那人的一絲溫存與憐愛。
背着吉他,穿過長長的走道,躁動的人聲逐漸接軌了邊祈的聽覺,他上台、調試吉他,等待聚光燈打在自己身上。
不過那時候的邊祈很快就意識到,那是不可能的。
柳慈不可能會看得到誰,他太傲慢了,自視清高又目中無人,權利和金錢把他養的野心勃勃,他隻看得見自己的利益。那個雨夜裡他隻是很突然地發了這輩子都不會有幾次的善心,恰好被運氣爆棚的邊祈撞上。
好一會兒,舞台上仍然昏暗一片,邊祈疑惑地看向身邊,卻沒有看見熟悉的搭檔。
他剛想轉頭詢問鼓手,卻見台上的另一邊倏地亮起一道追光。
一片不可置信的倒吸氣中,柳慈抱着把暗紅色的貝斯,神色從容,睫毛承着瑩白的光垂下來,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他脫了外套,清瘦的身形落在黑暗中唯一的亮光裡,半是清醒半是朦胧,仿佛是誰孤注一擲的一場幻夢。
那瞬間,邊祈聽見自己心髒震顫的轟響,腎上腺素在那一刻登頂,渾身都燥熱起來。
柳慈一向很受人矚目,網絡上有關他的視頻資料數不勝數,而其中,邊祈看過最多次的,是柳慈大學校慶時的一段表演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