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慈那天是被臨時拉上台救場的,清俊的側臉出現在最中心的追光裡,他垂着眸,神色沉靜,熟練地調試了兩下設備。
偌大的露天場地裡沒有絲毫聲響,所有人都在安靜地等着柳慈動作。
他烏黑的頭發還有些淩亂,因為是臨時上台,完全沒做任何妝造,隻穿着件普通的素色襯衣和黑褲,膚色冷白、身高手長,冷臉抱着貝斯的模樣像是不近人情的高嶺之花。
他閑适地站在舞台中心,信手撥弄出兩個的音節,薄唇開口的那一刻,全場的人聲瞬間被點燃,歡呼、驚叫、有人破聲叫喊着柳慈的名字,掀起的巨聲海嘯一直波及到很遠的天空裡,好似整個夜晚都因他而熱烈着。
但那個視頻隻是觀衆的拍攝視角,柳慈出現以後視頻博主的手又因為激動不自主地顫抖,畫面多少有些模糊。就算邊祈看過再多次,也無法體會到,真正跟柳慈站在同一個舞台上、演奏同一首樂曲會是什麼感受。
想站在柳慈身邊,想站在現在的柳慈身邊。
柳慈21歲那年尚且青澀,卻已經知道如何讓别人為他沉淪、深陷、以至溺斃,更何況是25歲的現在,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早就被醉人的名利給熏透了,見過他的人無一不被這份成熟的豔色蠱惑,猶如最糜豔危險的塞壬海妖,讓人明知他所有的行為都出自一個極端利己的目的,也心甘情願地遞上缰繩,獻上自己的血和肉。
耀眼的追光下,柳慈撇了他一眼,一如多年前的暴雨裡,那個被雨霧遮掩了的眼神。
他瘦削的指在琴頸上輕輕敲了兩下,似是示意邊祈别走神。
然後也不管邊祈什麼反應,轉頭,指間一動,貝斯低沉而厚重的弦聲洩出,接管了整個酒吧。
邊祈一直覺得,柳慈的貝斯聲音跟其他人的不一樣,他的貝斯要比其他人性感很多,有一種虛假的暧昧感,猶如情人間冰冷的剖白。
這一整段就是貝斯獨奏。柳慈垂着頭,姿态放松,動作舒緊自如,每一個音節都被他完美地揉捏出來,那張弛有度的弦聲如同一張細密的薄網,輕而易舉地控制住了所有人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
樂聲漸快,柳慈身側的柏琛也漸漸加入了進來,邊祈還沒回過神,手就已經下意識自己動了起來,指腹按在冷硬的琴弦上,憑借着肌肉記憶,熟練地開始彈奏。
而後他倏地意識到,這是他遇見柳慈以後創作的第一首歌,前面的一大段是他特意寫的貝斯獨奏,因為他知道,柳慈那種人就算是總被人調侃“你這吉他怎麼沒聲音”的貝斯手,也是藏不住鋒芒,不願意屈居人後的。
因為柳慈是柳慈,所以他才那麼清高又自傲,随意地就擺弄了邊祈的命運,然後毫不留情地抽身而去。
……
一首歌的時間其實很快。
柳慈停下的時候還微微喘着氣,透紅的唇瓣微微張開,他平靜地接受着台下人群的贊美和簇擁,眸色沒見一點波瀾。
耳邊很吵,柳慈聽見很多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淡淡地向台下看了一眼,瞬間那聲音就又掀起了一個度。
柏琛從旁邊絆了一步撞在柳慈身上,胳膊搭在他肩頭,幾乎是挂在柳慈身上地滿臉興奮着傻樂:“阿慈!怎麼還是這麼勁,我真的爽麻了我靠感覺年輕好幾歲!”
“嗯。”
他一面聽着柏琛在耳邊絮絮叨叨,一面側眸看了一眼默默走向後台的邊祈。
收回視線,他又看到台下很多人舉着手,擠來擠去地像是想要抓住柳慈的衣角。
柳慈随意掃了一遍,目光敏銳地落在一個人身上。
是景遲,他看着還算冷靜地站在角落,身邊是對着柳慈滿臉癡色的鄭曜。
注意到柳慈在看他,景遲的神色一瞬間不自在起來,目光躲閃,他伸出一手遮着下半張臉,卻遮不住逐漸變紅發燙的耳尖。
柳慈碾了碾手中的撥片,心想,抓到了。
擡起胳膊,揚手,刻着柳枝圖樣的撥片一下子飛躍人群,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以後,精準地打在景遲的前胸,那人一怔,下意識伸出手接住了那個偷襲他的小玩意。
正熱情高漲着的的男男女女瞬間目光陰森地望向景遲,那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是恨不得一擁而上把他手裡的貝斯撥片搶到自己手裡。
霎時間景遲的汗毛都被吓的立起來,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哥哥怎麼抛給他了?”
“癞蛤蟆走狗屎運,那小子哪家的,兜裡幾個子兒就敢勾引小慈哥,敢不敢跟我真人快打?”
“喂就算你是景遲也不能随便染指我的小慈哥……”
“嗚嗚嗚哥哥今晚又點了别人,我心碎了要哥哥親親才能好嗚嗚嗚嗚嗚嗚……”
柳慈麼,大晚上來渡野的目的太好猜,早在柳慈剛進酒吧就有很多人蠢蠢欲動,妄圖能得到柳慈今晚的垂青,哪怕是跟别人分一杯羹也好,能得到柳慈片刻的青睐,能讓這些人在大街上開着喇叭炫耀一輩子。
而柳慈這種時候把自己的撥片扔給了一個長得還算帥的年輕男生身上,這其中是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一種隐晦的、暧昧的暗示。
柳慈今晚指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