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斐曾經以為柳慈是喜歡着他的。
他其實沒有那麼自戀,想當然的以為柳慈會愛上他,他知道柳慈不是有愛那麼濃烈情感的人,所以隻是得到喜歡就夠了,他不會要求柳慈必須付出平等的感情,能跟柳慈在一起,本來就是他撿了天大的便宜。
他記得那年柳慈剛回到煙港,在世家裡正式露了面以後,掀起了多恐怖的、前所未有的熱潮——整個煙港都在談論柳慈,談論他那張讓人迷戀的臉、談論他隐晦的家事、談論他上學時是否有過心儀的男孩女孩,談論他如果真的打算戀愛,會更喜歡什麼性格的戀人。
多的是小姐少爺追求他,為了跟柳慈說上話,殷勤地柳家建起交,以往無心争奪繼承權的那些人,也為了能讓柳慈高看一眼,跟自己的兄姐弟妹争得頭破血流。
池斐那年二十四歲,正是在池家掌權以後風頭無量時候,也對圈子裡這個新貴有幾分好奇,不過僅僅隻是好奇,他對戀愛沒有半點興趣,對他而言這種事隻會浪費他争家業的時間。
每每在那些小姐少爺身邊路過,聽着他們談論關于“柳慈”的話題時,池斐都嗤之以鼻,覺得這群人真是沒救了,為了一個僅僅是樣貌好看些的小少爺就自亂陣腳成這樣,簡直是沒有追求沒有自我的白癡。
同樣他也覺得,這種年代裡玩什麼一見鐘情實在老土。
“我那時候就是這麼想的,然後拐角,就遇見了你。”
又是那家酒店,柳慈那個頂樓的房間,池斐跪在地上,任由柳慈拽着他的頭發索吻。
柳慈隻有這種時候會聽他說話,從前談戀愛的時候也是,池斐無論跟柳慈分享什麼,柳慈都反應淡淡的,不是“嗯”,就是“還不錯”,池斐慣會給柳慈找理由開脫,比如柳慈性格就是這樣,比如柳慈已經很認真聽了,還要求那麼多幹什麼呢。
隻有柳慈需要他做些什麼的時候,池斐才會得到一兩句溫情一點的話,雖然無非就是敷衍的“很厲害”和“需要你”,但那種時候柳慈會露出一種很漂亮的、可以說是溫柔的神色,他那張臉太過分,随便花點心思演出點什麼難以辨認真假的神情,都足夠很多人深信回味一輩子。
所以對池斐而言,那些話跟情話也沒什麼區别。
柳慈稍稍退開喘氣休息,薄唇因為接吻而浮上些暧昧的血氣,他垂下眼,豎瞳居高臨下地睨着池斐,那副沉溺在歡愉裡、水霧一樣的眼神,全然是輕蔑,似乎根本沒聽眼前人到底說了什麼,可能他也不在乎。
天差地别,簡直天差地别。
池斐輕聲笑了笑,牽起柳慈的手去吻他的指根,那地方曾經戴過一枚素戒,可惜戴的時間不長,什麼痕迹也沒留下。
自從那晚夜宴初見以後,池斐就像被人勾了魂一樣地,加入了追求柳慈的隊伍,而柳慈也順水推舟,假心假意地接受了池斐的告白。
那是個夏末,由盤山公路、素戒圈和淩晨三點的風組成的夏末,他邀請柳慈到他名下的某個賽車場上比賽——最初他也以為柳慈的性格不會喜歡這種有些過激的活動,可上次見柳慈,發現柳慈開了一輛很拉風的跑車來赴約的時候,池斐就在心裡默默地想,也是,柳慈這麼顯眼的人,挑車的品味也應該張揚高調一點。
池斐說着别人很老土,其實他自己也不差,那個盤山賽道的終點在山頂,他停車,看見早早就過了線,正點了煙靠在車身上等他的柳慈。
煙港的秋天總是來的很早,柳慈穿着一件淺色的長風衣,衣擺随着晨風揚起,發出那種質地偏硬的布料特有的、厚重的響聲。
他站在那,背着将要升起的晨光,習慣性地垂着眼睛,眼皮很薄,隐約能看清那細細的皮肉下淺清色的血管。
那睫毛細密,顔色很淡,不同于很多人特意營造的、第一眼給人強烈印象的濃麗,那是一種清淺如水的距離感,讓人想接近又下意識止步。
池斐一度覺得,他其實是在青春期的淩晨十分,跟約定了一輩子的初戀叛逆地私奔了,不然為什麼柳慈光是站在那,就讓人覺得幸福得很不真實。
“玩高興了?”
柳慈見池斐過來,說不上是埋怨地問,他擡手看表,此刻不過淩晨三點。
池斐站在個不遠不近的地方,手裡死死攥着個戒圈,他看着柳慈又呼出一口煙,瘦白的指間隐隐閃着一絲猩紅的火光,薄霧飄散進風裡,擦過他的唇角。
二十歲的柳慈根本不會拒絕他的吻,接吻的姿态也很不一樣,他不主動,但也不推拒,像是那種看着很冷淡但很乖的家貓,可能會咬你,但是很輕,隻留下淺淺的牙印,真心愛着人類的小貓是不會用尖牙下重口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