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皇都開春分外早些,明明隻是剛過了二月二,街頭柳梢便都冒了新芽,融融東風吹得人心尖兒都暖洋洋的。
早朝時,禮部的官員呈上了春闱貢士名單,蕭臨烨瞧着那卷上的新人新名,隻覺得這老朽陳舊的朝堂,終于流淌進幾分新鮮氣來。
于是大筆一揮,直接将殿試的日子提到了三月初。
這天需要處理的政務并不太多,還未到晌午,蕭臨烨便從前朝回到了承乾宮中。
他知道裴蘭卿對春闱的事頗為上心,于是就将那名單帶來給他看。誰知剛剛來到前殿,便看到裴蘭卿披着件春衫坐在桌案前,卻并不是在看書,而是在擺弄兩塊玉雕。
“怎麼又拿出那刻刀來了,仔細傷了手。”蕭臨烨幾步走到書案邊,有些無奈地看着裴蘭卿。
因着原本屬于裴蘭卿的那對玉鴻雁已經不能用了,所以裴蘭卿又讓裴炳文送進宮來兩塊新玉料子,竟是要自己雕琢出一對鴻雁送給蕭臨烨。
他自恃以前也是玩過印章篆刻的,可不向真雕起鴻雁來卻并沒有那麼簡單,幾次險些傷到手,蕭臨烨就不許他再動刻刀了。
誰知今日回來得早些,就看到裴蘭卿竟還在偷偷地雕。
裴蘭卿見着被蕭臨烨發現了,隻好笑笑掩飾着,與他說道:“我在宮裡閑來無事,就拿出來瞧瞧,總不好日日躺在榻上吧。”
蕭臨烨走到桌案邊,從身後攬住了裴蘭卿,讓他靠在自己得身上。
他也知道,如今裴蘭卿已懷孕八月有餘,身子越發沉重,确實做不得其他事,每日在宮裡也确實沒什麼意思。
“再等等,等這孩子出來,咱們就去宮外轉轉。”
裴蘭卿聽後笑笑,握着蕭臨烨的手放在自己的腹上:“烨兒這話說的,像是咱們要将他丢在宮裡,自己出去尋樂似的。”
“仔細被他聽到了,又要鬧我。”
蕭臨烨雙手托着裴蘭卿的肚子,輕輕撫揉着,像是在跟裡面的孩子打商量:“可不能鬧你爹爹,等你再長大點,父皇也帶你出去玩。”
兩人說笑了一會,蕭臨烨便将入圍殿試者的名單拿給裴蘭卿看,裴蘭卿一一看過上面的人,撿着有家世出身的與蕭臨烨細細說了。
蕭臨烨這些年來征戰邊關,對于那些世家子弟的了解,自然不如裴蘭卿深。
這選才入仕雖然首要看的是真才實學,但其中盤根錯節的關系利弊,也需要仔細權衡。
兩人商議了許久,大緻理出了個章程,其餘的還是要等殿試之中再斟酌。
裴蘭卿瞧着那名單上的考生名目,一時間也多有感慨:“還沒覺出來的,這一晃也都十幾年過去了,竟是有些懷念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了。”
蕭臨烨望着裴蘭卿的目光微沉,他的太傅自幼便是天之驕子,走得是為官為相的大路,若不是因為他……如今也不會被困在這深宮之中。
裴蘭卿察覺到蕭臨烨的目光,到底是自己一手教養長大的,裴蘭卿立刻就明白過來蕭臨烨的想法。
他側頭枕到了蕭臨烨的肩上,伸手抵着他的胸膛說道:“烨兒,不要多想。”
“現在的一切,我從未後悔過——而且我也知道,你不會讓我後悔。”
蕭臨烨緊緊地擁住了裴蘭卿,用力點了下頭,片刻後他忽然稍稍松開懷中的人:“太傅,春闱放榜之後,我聽聞那些學子們會在醉風樓宴飲慶祝,你想不想去看看?”
裴蘭卿愣了愣,下意識地低頭去看自己的肚子,但最終還是在蕭臨烨灼熱的目光中點了點頭:“好。”
外表看起來不起眼的馬車,就那樣駛出了皇宮,去往如今皇城中最為熱鬧的醉風樓。
蕭臨烨與裴蘭卿都換上了便服,隻是為防萬一,蕭臨烨為裴蘭卿戴上了一頂長紗鬥笠,如此這般外人看來也并不知男女,隻當是尋常丈夫陪着懷孕的妻子出來逛街。
醉風樓上如今聚集着入圍的學子,簡直一席難求,但好在沒有什麼是用錢解決不了的,蕭臨烨重金之下,店家還是給他們在二層尋了個靠窗的好位置,還擺上了屏風與旁人隔開。
莫說是裴蘭卿,就是蕭臨烨登基後,也少有這般出宮的時候,他們看着窗外的春景街道,聽着樓中學子們的高談闊論,一時間覺得暢快極了。
“如今朝中清除冗官舊制,此次恩科便是當今聖上有意任用新人,當真是我等的大好機會。”
“是啊,今年入京趕考的路費食宿貼補,都比往年多了兩成銀錢,可見陛下确實有求才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