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裴子觀回到三清殿時,窦氏已集合所有人準備回程,而雲晚晚不在其中。
原來窦青蓮尋找裴子觀一整個上午都沒有找到,途中反倒撞見阮沁芳幾次。
一上午都沒有看見雲晚晚。
她一邊懷疑是不是雲晚晚黏上了表哥,讓他隻跟她一個人相處。一邊越想越生氣,對雲晚晚有種說不出的怨怼。心裡急上火,一時間嘴裡竟還長出了燎泡。
雲晚晚帶着歆兒采了一藍紫薇花回來時,窦青蓮的表情都快繃不住了,隻想問她一上午到底幹什麼去了。
但當着窦大奶奶的面,她又不好開口。
質問的話說不出口,她心裡的氣卻撒不出來。心一橫,在歆兒給雲晚晚倒茶的時候撞了過去...
三清觀是皇家道觀,今兒逢初一,普通百姓上不來,但陸陸續續有些世家的夫人帶着小子姑娘來上香。
道觀香火鼎盛,男男女女在各個廳堂穿梭拜谒。而她卻直愣愣的撞翻了雲晚晚的茶。
一杯茶倒在雲晚晚的身上,手部頓時紅了一塊,身上衣服也都濕了,不能再穿。歆兒帶來的手絹汗巾不夠遮掩,有場面多難看可想而知。
還好這三清觀有女香客的靜室可住,雲晚晚被安排在廂房休息。
窦氏她們一行人也都累了要先回去,雲晚晚的衣服隻能下山後命人回玄苑去取,隻留了歆兒在這裡伺候,另有一個小厮在道觀為她們打點。
回程路上窦氏黑着臉,窦青蓮與姑姑坐在一個車廂卻假裝不知道姑姑生氣。
她覺得姑母不管無論如何都要向着自己,窦家本來就是要她來親近姑母,想要親上加親,不管是礙于親情,還是家族的意圖,她也要幫她擺平雲晚晚才是。
窦氏看窦青蓮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渾樣,暗自翻了個白眼。
她做當家主母這麼多年,這家中一向太平無事,沒人敢在她面前犯渾。
如今這侄女是在她眼前犯蠢不說,手段還極其低劣不堪。隻恨窦家嫡系怎麼出了個這麼沒用的女子,少不得等會還得為了這事去跟三弟妹賠禮。
阮沁芳這邊卻很高興,窦青蓮的行為讓她忽然想到該怎樣讓世子看到自己,她一路上心中默默算計着該如何走下一步,連阮芙蓉跟她說了什麼都沒聽見。
裴子觀跟着車隊行到半路,突然想到之前答應老師幫他在三清觀找玄機道人取一本《沖虛真經》,今日來了這裡卻忘了。于是便跟母親打了招呼,讓她們繼續回程,自己有些要事先離開。
他平日裡記性不錯,一般這種順道要做的事情心裡都是記得的。今日忘了,源于一進觀就遇到了玄殊道人,被他拉走閑聊。
他幼時生病,在玄殊道人這裡住了幾個月,他是一個性情古怪的老頭,對裴子觀卻極好。裴子觀也屬于性格執拗的人,彼此脾性倒相投,兩人自有一些忘年交的情分在。這也是玄殊道人會開口打趣他感情之事的原因。
再回到雲夢山上已是下午。
三清觀的紫薇小道上,一個穿着女道袍的女子梳着簡單的雙髻,正給一個穿着貧民服裝的小孩包紮腿傷。
裴子觀找到這裡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那女道不是雲晚晚又是誰。
她換下了自己的衣裳,竟把辮好貴女的頭發也散掉重梳,倒有個女道童的模樣。
隻見她粉腮杏眼,笑眯眯問到“你這個小孩,怎的有好好的大路不走,在這荊棘從裡爬什麼?”
那小孩似是被驚到了,蒙着眼淚不願說話。
她也不生氣,還是軟軟的問“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為什麼要一個人爬山,還走小路?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你看看你的腿全都被荊棘刮破了,你的爹娘會心疼的。”
她一邊用手絹給那小孩擦傷口,一邊輕輕呼着氣,似能緩解疼痛。
她自己的本就被燙紅的右手虎口卻也被刮破了一條血印,是剛剛在荊棘叢裡撈小孩時刮到的,在她白皙的手上看起來格外刺眼。
冷冽的清音從她身後響起:“三清觀平時對百姓開放,但初一十五卻不行,路口與山道都有官兵把守。很多虔誠的香客卻是一定要來的,于是便有了這些從峭壁犯險爬上來的人。”
雲晚晚回頭一看,這不是不願跟她說話的裴大世子麼?不保持人設了?
這是在跟她解釋說明現場情況麼???
她又笑了,一臉可愛爛漫,倒不似在府裡那樣規矩謹慎。
“多謝世子答疑,世子怎麼沒有回府?不會是來接我回去的?可是晚晚在道觀倒感覺挺舒服,感覺遠離世俗,很是輕松。”她閃着大眼睛看着裴子觀的臉,心中感歎,真是養眼。
裴子觀卻不看雲晚晚語氣平淡道“我回來為師父取《沖虛真經》,碰到你的丫鬟,她找不到你,很着急,求到我這裡。” 剩下的話沒說完,隻用那帶淚痣的眼輕輕看了她一眼。
雲晚晚感覺他的雙眼似會說話,她看到他的眼睛傳達:我倒是不想來找,但這位小姐又在我府上暫住,為我府上不落一個苛刻的名聲,隻好出來找尋一下。
這邊的小孩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他約莫八九歲的模樣。對自己獨自上山的事情娓娓道來。
“我...我娘生了重病,馬上要死了。爹兩年前被征兵到邊疆後再也..沒有音訊。家裡的錢...都用完了,隔壁江嬸說...要來這裡求靈寶天尊,為我娘消災祈福,要初一來最有用...我問了附近的乞丐,他們說要從側面山崖攀上來。所以...所以...”
所以他的衣裳都被荊棘刮破了,草鞋也掉了一隻。髒兮兮的小臉,瘦骨嶙峋的模樣,看起來令人心疼。
雲晚晚雖然不是愛管閑事的人,但也見不得這麼小的孩子為母祈福弄成這樣。何況這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于是主動問他家住哪裡,打算到時候拿出一點體己給他娘治病,否則他就成了孤兒了。
正準備扶他起來,卻發現他目前有幾處傷的有些狠,腿使不上力,竟走不了路。
雲晚晚正準備請裴大世子回觀裡叫個道童來幫忙,那人卻把自己的額帶取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