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哒~哒~哒~黃河水嘩~啦~啦~”
大爺扯着破鑼嗓子,在鄉間土路上縱情高歌,屁股底下那台年過半百的手扶拖拉機“嘎嘎嘎”地喘着粗氣,排氣管噴出的黑煙活像老煙槍咳出的陳年老痰。
他嘴裡“哒”一聲,拖拉機也跟着“嘎”一聲,人車合一,交相呼應。
“要努力生根要發芽,讓夢想開出最美的花……”
大爺身體跟着前後晃蕩,跺兩腳油門,車子也跟着蹦高,節奏卡得堪稱完美,突然——
“汪!”
不知從哪突然蹿出條大黃狗,大爺吓得一激靈,猛打方向盤,拖拉機發出“嘎吱”聲。
躺着後闆上睡覺的吳恙直接被甩飛了出去。
吳恙瞬間驚醒,在地上滾兩圈後,穩在了即将摔下田埂的土路邊緣。
“哎呦哎呦!”大爺顫顫巍巍地跳下車,兩手因為緊張躲在身前,幾步跑到路坎邊。
“弟娃兒沒事吧!”
吳恙怔了一下,爬起來拍了兩下身上的灰,擺了擺手,“沒事兒趙大哥,我皮糙肉厚摔不壞,”
“那就好,那就好!”趙大爺松了口氣。
“不曉得是哪家屋裡的狗,突然竄到路邊邊兒,我一急,就把你在後頭這事兒給忘球了!”
“大黃!你沒事吧!”
正說着,車前突然傳來個小女孩的聲音,二人聞聲望去,隻見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女孩從路邊草叢裡鑽出來。
這人蓬亂的頭發紮着歪歪扭扭的兩個小辮,身上套着件明顯大好幾号的花布衫,衣擺都快拖到膝蓋,邊緣沾滿了泥點子。
她一把将大黃狗緊緊摟進了懷裡,用臉蛋蹭着狗頭。
“大黃!不怕不怕~”
女孩聲音帶着幾分異于常人的遲緩,黃狗乖巧地舔了舔她的臉頰,尾巴搖得歡快。
“小丫?”
趙大爺聲音帶着驚訝,“你咋個跑這裡來了?”
小女孩沒有理他,隻是繼續抱着狗蹲在車前。
趙大爺有些無奈,轉頭給吳恙解釋道:“這個娃兒叫王小丫,”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聲音壓低,“這點兒不太正常!”
吳恙點了點頭,“這個地方離村子是不是還挺遠啊,她怎麼跑這裡來了。”
“哎呦說起來就造孽,她屋頭根本不管她,随便她到處亂跑,哪天娃兒死球了都不曉得。”
趙大爺歎着氣走到王小丫身邊,跟擰小雞一樣,把她揪起來放到了拖拉機後面拉着的闆上。
小女孩像條大魚一樣使勁兒扳動起來:“大黃!我的大黃!”
聲音凄厲,活像被迫生離死别一般。
“行了行了!”趙大爺沒辦法,轉身又把那狗撈上了車,“坐好,我給你送回村裡去。”
……
來這的路上,吳恙飛機轉高鐵、汽車轉公交,各種交通工具倒了個遍。
但因為金子山實在是過于偏僻,坐到最後連摩托車都喊不到,隻能靠自己走路。
所幸沒走多久他就碰到開車回村的趙大爺,那時他已經累得連大爺的歌聲都成了白噪音,躺在後闆睡着了。
但現在身邊多了兩個“乘客”,他也沒有了睡意,幹脆坐了起來。
拖拉機繼續颠簸着前行,趙大爺的破鑼嗓子又開始嚎起來。
大黃狗乖乖地縮在角落咪着眼準備睡覺,小女孩正偷偷瞄吳恙的紅繩小辮,烏溜溜的大眼睛裡滿是好奇。
在她的認知裡,隻有女生才會編辮子,因此猶豫了片刻,她還是鼓起勇氣問了出來。
“大哥哥,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啊?”吳恙一臉懵逼地指了指自己。
砰!
拖拉機突然碾過一個大坑。
王小丫一個踉跄,小手“啪”地按在吳恙的白色T恤上,留下個黢黑的手印。
“啊!”女孩似乎害怕被罵,坐着連連往後蹬了兩步,像受驚的小兔子般彈開,髒兮兮的小臉上寫滿惶恐。
吳恙看她實在可愛,輕笑一聲,從書包裡翻出了一闆巧克力遞給她。
王小丫沒見過巧克力,小手在衣角蹭了兩下,不敢接。
“糖!”吳恙撕開包裝,掰下一塊放進嘴裡示範,“甜的。”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接過,學着咬了一小口,眼睛瞬間一亮,作勢要給大黃也掰一塊兒。
“狗狗不能吃這個,”吳恙及時阻止了她,“小狗吃巧克力會死的。”
王小丫被死字吓了一跳,猛地收回手,把巧克力放回自己嘴裡。
又過了一會兒之後,她看向吳恙,眼睛裡帶着遲疑,一點點挪到吳恙身邊,鄭重地将手掌伸出,又在吳恙衣服上印了個掌印。
?
怎麼還恩将仇報起來?
吳恙沒懂她在幹嘛,擡眼撞見小女孩一臉希冀的目光。
見吳恙沒反應,王小丫急得眼神一個勁兒地往一旁的背包上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