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入目所見是熟悉的天花闆,雲山别墅獨有的鳥鳴從遠方傳來。
林疏久久回不過神,總覺得自己還在夢中,江臨光的一切都是那麼真實,他卻是虛假的,困在清醒與混沌的交界線,被兩個世界一分為二,心停留在過去,人卻被投擲到了現在。
要是那個夢能持續下去就好了,讓他再經曆一遍跟江臨光相愛,讓他看到這份感情是如何結束的,哪怕代價是永遠沉睡。
王姨敲門叫他:“少爺,該起床了。”
還是要回到現實。
早餐擺了一桌,很清淡的口味,内容是傳統的中式,雞絲香菇粥配蔥油小餅,外加幾碟爽口小菜,米香裹挾着鮮甜的肉味飄得到處都是,林疏鼻尖抽動,嗅了嗅,人還消沉着,胃很不争氣地發出響聲。
然而餐桌上,早已坐好等待他的父母卻沒有動筷子的意思,林宗嵛面色凝重,葛秋婉看到他才露出一個笑臉,連忙起身把兒子拉到座位上,夾了一筷子菜過去。
林宗嵛張了張嘴,想說什麼,葛秋婉揮揮手:“孩子餓了,讓他先吃。”
林疏:“……”
“不吃了,你們說吧。”
林疏坐直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心裡閃過一萬種猜測。
“是關于你跟沈縛離婚的事情。”林宗嵛拍了拍妻子阻攔的手,示意讓他來說,“我跟秋婉商量過了,小疏,還是再想想吧。”
“你們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十六七歲的小孩,婚姻不是兒戲,更何況你們的背後還有公司的利益,公司的背後又是無數人的工作跟投資,離婚說起來容易,這些财産怎麼分割?真要算後面的賬,等着你的是無窮無盡的麻煩,憑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什麼都不記得,能處理得了嗎?”
林宗嵛渾厚的嗓音,不刻意修飾聽上去就稍微有點直接。
葛秋婉按捺不住,柔聲道:“别聽你爸扯那麼多,沒那麼複雜的,乖寶,我跟你爸的意思是,離婚的事我們不是不同意,緩一緩,可以嗎?等你把病治好再說,這比什麼都重要。”
林疏靜靜聽着,舉起勺子攪動碗裡晶瑩剔透的米粒,勺體碰撞到陶瓷碗的邊緣,制造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他不想跟父母把話說死,隻道:“可是什麼時候能治好呢,治療的時候該怎麼辦,不見沈縛?躲在家裡嗎?”
“一個月可以,一年呢,兩年呢?要等到什麼時候?”
林疏放下勺子,語氣裡不免有些委屈:“你們真的能接受沈縛做你們的女婿嗎?”
葛秋婉見不得兒子撇嘴,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們……我們其實是無所謂的,乖寶,媽知道你無論怎麼樣都能過得很好,媽也能給你兜底,就是……”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沖動之下的任何決定,都會導緻不可承受的代價,這才剛開始不是嗎,你怎麼知道好不了?”
林疏不是傻子,他聽得懂母親欲語還休的言外之意:“媽,你還是怕我後悔。”
葛秋婉沒辦法,偏過頭沉默,回避這個問題。
林疏想不到該說什麼,隻管埋頭往嘴裡送粥。
林宗嵛給這場精心準備後的短暫對話做了總結:“我們能做的也隻是建議,林疏,别心急,再想想。”
一家人團聚後的第一頓飯就這樣不歡而散。
林疏感覺到了背叛,是他難以理解的,也無法接受的背叛,來自他最愛的爸爸媽媽。
實際上,從失憶開始,他就在經曆這樣的背叛,許海盛還能稱得上一句“情有可原”,因為他在林疏跟沈縛的矛盾中僅僅是個看客,可林宗嵛和葛秋婉呢,連他們都要站在與他相悖的一邊,默許甚至贊同這樁婚姻的持續嗎?
那他當初毅然決然地離開是為了什麼?
就憑許海盛口中的“你們的感情很好”?
林疏相信,倘若他跟江臨光結婚,也會獲得一樣的評價。
那為什麼要選擇沈縛?
他的大号上,沈縛沒有來消息,倒是那個菲菲,還在堅持不懈地聯系他,不過不是在發工作,而是關心起了他的身體。
菲菲:才知道您生病了(哭)
菲菲:林總,千萬要保重身體呀,我們等您回來。
菲菲:(花朵)(花朵)(哭)
還有一些其他人發的消息,也是有關于他生病的,紛紛祝他早日康複。
林疏想炸毛了,手一哆嗦差點打出去一句“誰告訴你們的,說我得的什麼病?”,失憶不是尋常的感冒發燒,如今他連自己在哪裡就業,在幹什麼工作都不知道,萬一大家都知道他失憶了,很難保證手下的項目跟人不會出岔子。
他想了想都有誰知道他失憶了,誰有資格代表他去通知員工。
沈縛。
他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