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往往會在事情發生前做出巨大的心理建設,但等到那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還是會讓我們措手不及,還是想要欺騙自己,仿佛他們從未離開。
——
自從楊逾白和隋願成功相認,他倆就越發膽大起來。
楊逾白更是每天都在投喂隋願,老師也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令附近同學驚訝的是,平時冷着臉給都不搭理的楊逾白,在隋願面前竟然乖得像個大金毛!
“楊老師~這題不會,給我講。”
“好。”幾乎立刻放下手中的事給她講題。
“楊逾白,你是不是又偷偷抽煙了?”
“不許抽煙了,嗆!”
這下大神該生氣了吧?隋願都這麼管他了!
結果下一秒——
垃圾桶裡就多了包新的煙,
“好。”
進入三月底,一模考試如期而至,看着榜單上靠後的名字,隋願的眼淚還是不争氣的掉了下來。
她不想哭,但是高三似乎是情緒極度易感期,一點小小的波折就能讓人瞬間崩潰。
楊逾白看着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小姑娘,想安慰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幹脆脫下校服外套,直接蒙在了隋願腦袋上,替她隔絕了外界的目光。
好想抱進懷裡哄。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最後隻是象征性的在她後背上拍了拍。
隋願是内種你越哄越來勁的女生,被楊逾白一套操作搞下來,鼻息間全都是他校服的味道,眼淚流得更兇了。
楊逾白有點不知所措,怎麼越安慰越兇了啊。
隋願感覺旁邊的人安靜了很久,手腕上被系了一個涼涼的東西。
慢慢擡起頭,小姑娘眼圈紅紅的,睫毛上還挂着淚珠,發絲淩亂的垂在兩側,目光移到手腕上。
那是一條很普通很普通的紅色編繩,是老一輩都會給孩子戴的,唯一不同的是,她手腕上這條有一枚瑩潤剔透的玉質小魚。
隋願抽了抽鼻子,擡眼看向楊逾白,
“這是我奶奶送給我的,據說戴着可以變幸運,現在把它送給你,也把我的運氣分給你。”
“這是你奶奶送你的,我不能要!”剛哭過的聲音軟軟的,沒有一點攻擊力。
楊逾白從衣領處拽出一條項鍊,
“隋小歲,我可有一直好好保管奧。”
看着那條熟悉的星星項鍊,隋願有一刹那恍惚,記憶中的畫面重合——
“這是我的幸運項鍊,把它送給你,我的好運也分給你,你以後不要被人欺負了。”
小小的團子費勁的從脖子上取下項鍊,又戴到小楊逾白的脖子上。
隋願破涕為笑,“好。”
沒有時間為一次考試低落太久,又或許是幸運手繩的加持,隋願跟打了雞血似的拼命學習。
但是身旁空了好幾天的座位,總讓她有點心神不甯。
“楊逾白,你怎麼沒來上學?”
“出什麼事了嗎?”
“回我一條消息!”
“楊逾白,你電話怎麼打不通。”
……
聊天框滿屏的綠色氣泡和無人接聽的忙音預示着什麼。
醫院!
隋願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放學就打車去了醫院,憑着記憶找到神經内科的住院部。
在走廊盡頭的椅子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心靈感應般擡起頭,楊逾白疲憊的眼裡終于亮了一下。
楊奶奶的病情惡化的非常快,已經失去了咀嚼能力,她又不肯插胃管,剛剛插上就鬧着要拔下來,已經到了胃出血的地步。
看着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奶奶,楊逾白閉了閉眼。
他選擇放手,看着心電圖上的起伏歸為一條直線。旁邊的護士都說他冷漠的可怕。
隋願輕輕走過去,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病房裡蒙着白布的人,走到楊逾白身邊,很用力很用力的抱住了他。
“隋願。”楊逾白的聲音沙啞的吓人,“我沒有奶奶了。”
他的聲音好像從遙遠的天際傳來,隋願鼻子很酸,在死亡面前,一切的話都是徒勞。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住他,抱緊他。
楊逾白異常平靜的處理完了奶奶的後事。
奶奶很大,大到一個人就可以把他拉扯大,奶奶又很小,小到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就能裝下。
他沒有掉一滴眼淚。
身邊的人都說他無情,說他連自己的奶奶死了都不掉淚。
他也覺得自己冷血。
直到收拾遺物時,在奶奶衣櫃的最裡面發現了那個,用布和塑料袋包了一層又一層的盒子。
拆開一層,他的心就下墜一分。
直到全部拆開,他突然就沒有勇氣打開了。
默默坐到淩晨,大腦也是空白的,直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來,楊逾白打開了那個盒子,裡面是用布包着的一沓錢,一枚镯子,還有一封信。
[小逾,等你看到這封信時,
奶奶已經不在了。
我發現我忘記了很多事,很多人。
最令我恐懼的是,我好像也在忘記你。
我知道屬于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在難得清醒的時候寫下這封信,
小逾,
也許我離開時的記憶裡隻有你兒時的模樣,
但你一定要相信
奶奶一直愛你,
就像愛小時候的你一樣。]
看到最後,楊逾白已經看不清了,他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喉嚨裡發出困獸般低低的悲鳴。
這些天來所有的情感都在這一瞬間集中迸發,淚水決堤。
我們默契地,不在楊逾白面前提起這段令人傷心的過往,它随着漸漸變綠的楊柳和在回憶裡盛放的玉蘭,一起埋葬在了那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