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得遽然,在死一般的寂靜過後,女眷席中猛然爆發出驚慌失措的尖叫。江夫人驚懼萬分,從人群裡撲出來抱住了江瑜。
北漠侍衛自知犯了大錯,膝蓋一軟跪在了璟和帝身前,一邊求饒,一邊以頭搶地。阿史那圖爾氣得從武器架上抽了把劍出來,氣勢洶洶地走到親衛身前,怒斥道:“不中用的東西!”
說罷,他竟一劍砍斷了這人的脖子,拽住頭發,提起人頭向璟和帝請罪。“沖撞了貴人,此人罪該萬死。可外臣絕無冒犯之意,還請陛下贖罪。”
璟和帝将一切都看在眼裡,心知那的确是場意外。比起這出有驚無險的意外,六皇子的表現更是有損皇家威嚴,他瞥了瞥跪在下方的蕭慎,一眼都不想多看。
璟和帝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都下去吧,把屍首也拖下去。”
按照流程,閱兵和比試結束之後還有一些要上場演武的兵士。戰鼓又起,幾個身若遊龍的壯漢上來獻技,本該是震撼人心的精彩表演,可台下坐着的人都有些興緻缺缺了。
徐绫握着自家娘親的手,還有些驚魂未定地呆愣着。本來她就差點被大鐵錘砸到,剛剛死裡逃生,又被迫觀看了一場砍頭的血腥場面,她被吓得不輕,胃裡也開始翻江倒海。其他人也沒好到哪裡去,全都變得靜若寒蟬。
江渙之來得及時,替江瑜擋下那一擊之後索性也不走了,他佩劍立在一旁,時不時朝江瑜投來一個關切的目光,江瑜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自己沒事。
趙承昱也沒走,他和江渙之一左一右地把守着,活像兩尊門神。也正是因為他們二人在場,女眷們都逐漸安心了下來。
一曲畢,身形壯碩的武士們緩緩退場。阿史那圖爾如坐針氈,他觑了觑璟和帝的神色,有心想活躍氣氛,開口道:“方才那二位好漢可真是身手不凡,輕功了得。其中一位是大名鼎鼎的蒼冥将軍,另一位還不知是……”
趙承昱聞言拱了拱手,自報家門道:“在下趙承昱,金吾衛統領。”
“真是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啊。”阿史那圖爾都快把畢生所會的漢話都用光了,他贊許道:“大夏當真是人才濟濟,後……後會有期。”
他最後說的那個成語就有失偏頗了,加之他略顯滑稽的口音,璟和帝總算神色稍緩,笑道:“使者想說的,是後起之秀吧?”
“對,對,後起之秀。”阿史那圖爾賠笑道:“蒼冥将軍為了保護自己的妹妹,出手卓絕。那這位趙統領為何也如此緊張,莫非那是你的心上人?”
趙承昱冷不丁被說中心事,心虛地看了江瑜一眼。然而還不等他開口,便聽得江渙之高聲道:“我大夏臣子,上則能尊君,下則能愛民。保護君臣百姓是金吾衛職責所在,趙統領所做不過是臣子的分内之事。”
他神情冷厲,顯然還對方才的事感到不悅。
阿史那圖爾讨好地笑了幾聲,讪讪道:“在下見那一對少男少女郎才女貌,很是般配,難免就多想了。蒼冥将軍莫怪……”
江渙之不再理會阿史那圖爾,神色依舊冷峻。
時辰也差不多了,除了那一點小插曲之外閱兵儀式整體還算圓滿。璟和帝在内侍的攙扶下起身道:“擺架回宮。”
宮内還設有宴席要款待使臣。徐绫剛站起來就一陣頭暈目眩,她扶着江瑜道:“不行,我犯惡心。我得告病回府了。”
“我這裡有薄荷膏。”江夫人上前道:“你先用一些,多少能舒服點。”
徐绫一走,趙承昱頻頻朝她看過來,像是想與她說話似的。江瑜則是目不斜視,心裡隻覺煩悶不已。
除了趙承昱,舉止反常的還有一個人。梁音走在兩人中間,一會兒看看趙承昱,一會兒又看看江瑜,後來幹脆變成了目不轉睛地盯着江瑜看。
忽然,江瑜停了下來,梁音也随之停下腳步,還“咦”了一聲。
宮道上隻剩下了她們兩個人。
江瑜直直回望過去,臉上沒什麼表情:“你總盯着我做什麼?”
梁音還是毫不錯眼地看着她,忽地恍然大悟道:“我總算想起來你像誰了,你長得像趙公子那還沒過門的妻子。”
江瑜呼吸一滞,該來的還是來了,她心跳快得像擂鼓。
梁音像是以為自己勘破了某個真相,不禁洋洋灑灑道:“怪不得趙公子會對你青眼有加,原來是看見了故人的影子。可是裴家小姐相貌學識樣樣都出衆,十歲就能熟讀詩書,彈得一手好琴,更與趙公子是青梅竹馬。隻可惜殒命得早,不然怎麼輪得上别人……”
江瑜看着梁音,“你見過那人?”
“遠遠見過一回。她的才學聲名遠播,我聽人提起過。”
江瑜一步步逼近梁音,“那你可知妄議罪臣之女是犯了大忌?人都已經不在了,你卻還對她贊不絕口,那些話你是聽誰說的?你要是再敢說我像誰,我就一并寫個罪狀把你們告到大理寺去。”
梁音被江瑜咄咄逼人的架勢吓到了,她瑟縮道:“你突然這麼兇幹什麼?我就是随口說幾句。”
“随口說幾句?”江瑜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厲聲道:“那你可知言語會傷人,流言更是猶如利箭。你既然看那人樣樣都好,那為何不去替她家翻案,你去啊!”
……
江渙之帶兵先回了大營,稍作安頓便忙不疊地往宮裡趕。他在大殿尋了半晌,沒看見江瑜,召來言午問:“二小姐呢,随夫人一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