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梨子在說真心話。和陸珏戀愛,在對方的幫助下接觸電影,在裡面為她量身定做合适的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對她來說好像是負擔而不是幸福。她隻适合愛豆的身份,在舞台上蹦蹦跳跳,永遠元氣滿滿。約會的時候,她們常常去看電影,看過魏時有演的電影,電影院的燈全部熄滅下來的時候,魏時有倒映在陸珏的眼睛裡。
“她很合适。”
林梨子總覺得自己能在這裡讀到被吞沒的下半句——林梨子不合适。這輩子,她或許也沒法讓陸珏望着她的時候露出那種驚豔的神色,永遠隻能對着劇本手足無措,愧疚地望着攝像機後面陸珏無表情的臉。
“我看過梨子的舞台,很可愛。”站在她旁邊的魏時有開口,把一個抹上泡泡的盤子交到她手裡:“人不是隻有能夠出現在電影裡才有價值。”
林梨子更想流眼淚了,比起看到粉絲和指責她走後門的影評人大戰三百回合,魏時有的話更加讓她心碎。人明明是可以接受平庸的,不必要每一面都做到最好,但是在陸珏身邊就會把她逼入這個境地。
“那前輩你呢?會覺得不能在舞台上跳舞很可惜嗎?”
當然要順着林梨子的話說下去,魏時有點頭:“好可惜的,我小時候一直幻想做少女偶像,跳到三十歲再下台。”
她們把碗洗完放到架子上,走到客廳的時候桌上有節目組放着的卡片。是節目組制定的奇怪的規則,每天晚上十點可以進行一次投票機會,投給心目中的最佳前任,得票數多的人擁有額外約會權——可以選擇前任或者其他人,但不能選擇自己。
但前任是否選擇自己是會被提醒的。
即使沒有這項權力,也可以自如地約會,但這個權利能夠超越對方的意願。可以給予她們一次強行挽留某人的機會,或者展開新生活的機會。正看着卡片的時候,姜流和陸珏一前一後地走進來,姜流在魏時有身邊坐下來,盯着卡片看一眼,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後移開眼睛:“我就選你。”
握着卡片的魏時有笑起來,覺得自己品嘗到了苦澀的味道,她在真假難辨的戀愛裡掙紮了三年,分開之後姜流卻忽然對她說出這種話。
在她展開新戀情之後,依然窮追不舍。
“我不選你。”
魏時有的态度必須做到不留餘地的冷漠,這樣才能避免觀衆的遐想,但實際上來到這裡就足夠讓人議論。她低下頭擺弄卡片,旁邊的姜流深吸了一口氣,難聽的話幾乎要從嘴裡跳出來,但又壓下去。
你不選又怎麼樣呢?我不是非你不可。姜流條件反射地想說這種話,這種根深蒂固的習慣在這一刻才明晰起來。
姜流覺得心虛,在沒有鏡頭的時候脫口而出這樣的話不是少數,她看着魏時有,對方的嘴唇快抿成一條線,像在忍耐什麼。過了兩秒,不知道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還是等待她的下文,魏時有轉頭看她。
客廳裡很亮,為了拍攝的環境足夠明亮,周圍擺了足夠多的打光闆,窗子也開着,這樣的光亮姜流幾乎要看到飛舞的塵埃了。
她恍惚着想起來搬進新家的時候,魏時有收拾房間。陽光照進來,塵埃在魏時有的臉邊跳舞,她躺在床上看着魏時有,原本因為對方不請打掃的阿姨感到不快,在那個瞬間忽然感受到,仿佛是平凡生活裡的戀人的溫情。
溫情是虛假的,貧賤夫妻百事哀。
姜流沒有貪戀那一刻的溫情,她很快地投身到數不清的通告裡,在各個節目上接受訪談甚至杜撰不存在的甜蜜的故事。
她終于心虛地發現了自己在過去做得不好的地方,哪怕一再退讓,愛也是有底線的。
晚上,魏時有下樓時發現陳一夏和何盈在洗碗,兩個人邊洗邊窸窸窣窣地說話,親密得不像前任。
“那個節目有沒有邀請你去啊……”
“抽不出時間。”
“王老師最近發的新歌你聽了嗎?我感覺還不錯。”
“晚一點聽。”
她站在樓梯上,走下去像是會把美好的氣氛破壞掉,又走回了二樓。房間裡姜流才洗完澡,頭發吹得半幹就放下吹風機,魏時有瞥她一眼:“你就不能把頭發吹幹嗎……”
問出來又覺得苛刻,姜流不會頭痛的話怎麼做都是她的自由,相反是指手畫腳的自己顯得超出了邊界。
“沒事,就這樣吧,你喜歡就好。”
魏時有瞥一眼,攝像頭被蓋上了,她松了口氣拿了衣服徑直往浴室走,落在床上面的外套口袋裡的手機震動,幾乎不可計的微弱聲響被她忽略。
但姜流聽見了,甚至想要把手機從窗口丢出去,她想到過去,魏時有不會這樣把自己的話收回去,不會對她說“你喜歡就好”。
含着愛的指責,隻有失去之後才能察覺裡面的關心,在得到的時候隻會覺得煩躁不安,覺得對方對她諸多不滿,在雞蛋裡挑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