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吧,我有點忙就不回去了。”
她又對收拾行李的邬斂重複一遍,難得清閑地癱在床上睡覺,半夢半醒的時候聽見邬斂在說話。
“什麼回去相親啊?我為什麼要相親啊?我是真的不喜歡男人……”
邬斂的情緒很激動,所以魏時有假裝自己沒聽見,退回去悄悄地合上房門。她慶幸自己和父母沒有感情。高考後,父親喝醉闖紅燈,甚至沒走斑馬線,迎面撞上了運貨的卡車。
在醫院裡聽見搶救無效四個字,魏時有幾乎要笑起來。她并不是不怨恨他,人生所有的恨都落在了爸爸身上,恨得太用力以至于沒辦法恨别人。
她的怨恨和堅持和他的死亡沒有關系,但是她的人生終于輕松了,好像也沒有完全輕松。
魏時有在别人對父親的描述裡看見爸爸的影子,她起初聽見父愛兩個字就要摳着喉嚨嘔吐,到後面能夠垂着眼簾笑一笑。
直到分開,魏時有才和姜流提到這一切,因為姜流從來沒在她面前提起過父母,她們的人生履曆像在父母那一欄完全空白。
因為沒有被刺痛,所以可以忽略。在春節也偶然地感覺到一點寂寞,但寂寞是安全的,她甯可要這樣的寂寞,也不願意活在會被砸來一個瓷碗的熱鬧裡。
“學姐,我真的走啦。”
魏時有半夢半醒的時候聽見邬斂的聲音,她又落進夢網裡,再睜眼已經天黑了。她做了荒誕的夢,死去的父親把她從高考場上帶離,她一路哭着尖叫也沒人來救她。
失去高考這根稻草,她的人生幾乎沒有任何期盼了。
她往窗外看一眼,疑心自己看見了奇怪人影,下一秒就接到電話:“魏時有,分手沒有?”
還沒學會好好說話的前任,像在她家安了監控一樣的巧合:“你不會在我家樓下吧?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我。”
姜流沒接收到她的怒火,也可能貓本來就不會管人的脾氣,隻會發自己的脾氣,聲音歡快起來:“你今晚和誰吃飯啊?一個人會不會太寂寞了?”
“我沒有分手,你滾快點。”
滾慢一點被拍到了很難解釋。魏時有握着手機,心硬不起來。她想到關于姜流的各種不好的傳聞:“你為什麼總和我女朋友說那些話?你有沒有考慮她的感受?你做事能不能想想别人?”
“我又沒說錯。”
魏時有懷疑自己真的把姜流慣得無法無天,做錯事也一樣嚣張:“你喜歡她嗎?我們和她又不一樣。”
姜流在說“我們”,但她們明明沒有相似之處。魏時有準備挂電話,但姜流咬字清晰:“你會喜歡她嗎?喜歡擁有正常父母的人?”
她毫不留情地挂斷電話,“正常父母”這四個字像一支箭飛過來,無比精準地紮進她心髒。她清楚地明白姜流是什麼意思,也終于明白一針見血的評價。
魏時有接觸過在她的認知裡應該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對方優越自信,大概發現了她的短缺,所以更喜歡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餘裕。
“時有,我爸媽給我送零食來了,你看看要吃什麼,拿一點吧。”
“時有 ,我爸媽說學生沒有平闆電腦不好上課,所以給我買了一個!你要不要一起過來看電視啊?”
“時有,我爸爸媽媽好愛我,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對方流着眼淚靠到她肩上的時候,魏時有因為恐懼渾身顫抖,對方像活在童話裡的公主,她因為對方的煩惱和眼淚,心髒都被碾碎了。
她沒有錯。
魏時有現在想起她,也沒法說她錯,她隻是恰好有美好的人生,又恰好地在她面前展示了這一切。
但魏時有覺得很痛苦,面對她的時候自慚形穢,在對方的人生面前她像參照物一樣毫無價值。對方大概早就忘記了她,隻有她執拗地記住這一切。
在某個夏天的夜晚裡,從幸福的人眼裡流下來的眼淚,像火一樣灼燒着她。魏時有覺得她隻有在同樣不幸的人身邊才能喘息,幸福的人擁有幸福的彩票,她隻要躲開她們的眼淚就好。
但是她要怎麼躲開邬斂呢?這段感情在邬斂提起父母的那一刻就注定滅亡,姜流比她更早地預見到這一點。
從之後的每一刻開始,都是等待分手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