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垂耳兔青年睜開眼時,眼前這個戴着大尖角帽子,遮蔽上半張臉,唇色豔紅的人又重新前傾身體,倚靠在站台上,上揚着唇角發問了。
“你現在好些了嗎?”
垂耳兔青年點頭,思維略微有些遲緩:“很抱歉,先生,在下好像影響到您的旅行體驗了。”
“沒關系。”太宰治食指在展台上輕輕敲擊,看起來有些索然無味:“事實上,我确實還有些問題需要得到解答。”
“您不妨向在下傾訴,倘若在下解決不了,會向您咨詢主教大人的。”不知為何,垂耳兔青年總是不希望眼前人為問題所困擾,總是迫切想要替他解決當前的煩惱。
太宰治當然樂見其所:“好吧,我這一路上,從進入赫爾城起,就在不斷聽見‘規則’。但我好像并不清楚,赫爾城究竟有些什麼規則,這些規則會影響到我在城裡的生活嗎?”
“也許……不會?”垂耳兔青年神色掙紮,他的眼睛忽明忽暗,最終定格在一片漆黑:“當然不會,先生。赫爾城城規隻是我們用來約束城民的東西,不必拘泥于此。”
垂耳兔青年的語速在這番回應裡越來越快,看起來熱情又歡快,同太宰治來之前城内遇見的居民沒什麼不同,簡直和方才唯唯諾諾,猶疑不定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
“我們不希望您為此感到不快,從而影響了在赫爾城中的旅途。”
“當然,如果您對此感興趣,我們也可以提供一份簡要的城規草稿,供您一樂。”
太宰治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他沉默良久,又再次伸出自己纏着繃帶的手,攤開到展台後人的面前。
這是需要的意思了。
垂耳兔青年的語速微微一頓,話語裡的熱情削減大半。
他微微歎氣,從展台下,從太宰治角度而言,完全看不見的空間裡摸索了一陣,随即掏出了一本薄薄的,看起來不過幾張紙,封面印着“規則手冊”四個大字的書籍。
“好吧,先生,這就是您想要的東西了。”垂耳兔青年幽幽道,将手冊放在展台平面上,朝太宰治方向推去。
太宰治慢悠悠從手冊空餘的另外半截接過,而垂耳兔青年按在上面的手還施加着力量,令太宰治無法在不損害這看起來質量堪憂的手冊的情況下,将它收入懷中。
“我想,先生您應該放手。”太宰治神色溫柔,但隐藏在帽檐陰影下鸢色的眼眸裡卻沒有一點感情。
“哦哦,好的。”垂耳兔青年在這樣的話語下如夢初醒,突然睜大眼睛,漆黑的瞳孔如潮水般褪去,漂亮的銀灰色瞳眸重新裸露出來,攜帶着無限的迷茫和一絲不易覺察的痛苦。
垂耳兔青年大口大口地喘氣,松開自己一直壓在手冊上的手,用衣袖間的手帕掩住口鼻,劇烈地咳嗽起來。
“很抱歉,先生。”垂耳兔青年在咳嗽間斷斷續續地說:“這份手冊記載了赫爾城一些基礎的城規,應當能解決您的大部分問題。”
太宰治卻沒有說話,隻是将這份“規則手冊”翻開首頁,便合上随意塞進自己衣袍的夾層裡,繼而用手繼續撐着身體,觀察展台後的人。
垂耳兔青年沒有那樣多的餘力去回應太宰治的目光。
方才的情緒突變和一連串的快語似乎耗費了他極大的精力和身體健康,以至于他不斷地喘息、咳嗽着,喉嚨間仿佛有一個破敗的風箱被不斷拉扯。
太宰治甚至能從露出的手帕餘角看見星星點點的血迹。
隻是那鐵鏽般的味道算不上濃郁,顔色也隻有淺淺一層。
太宰治終于站直了身體,雙手插在衣兜中:“這座咨詢處是隻有先生您在這裡工作嗎?”
垂耳兔青年點頭又搖頭:“赫爾城咨詢處有很多,每處都會有相應的工作人員值守。二層,是主教所在的地方。”
太宰治對他反複提及的主教興趣不大,畢竟身後那座蛇形的木梯上方看起來并不燈火通明,盡頭看起來不過透不過光的黑色。
讓人沒有絲毫涉足的欲望。
或許赫爾城的主教和太宰治有着同樣的罷工想法,故意用這樣的設計,熄滅燭火來讓咨詢人生不起上樓的欲望呢?
就是樓下的工作人員會因此辛苦一些罷了。
“今日,我還有最後一個疑問,我能邀請你,咨詢處的工作人員先生,僅限于您,做我三日的向導嗎?”
“您知道,作為一個初來乍到的遊人,我對赫爾城的一切都不太熟悉,而城市裡的民衆們好像都十分忙碌。”
“我實在不好意思去叨擾他們滿足我的無禮請求。”
太宰治的話語顯得謙卑又可憐,充滿了希冀,仿佛真的是因為提出了一個無禮請求而感到抱歉的遊人。
站在展台後的垂耳兔青年在他的請求下,成了一根木頭,呆呆地在原地,眼神不自覺飄向太宰治身後的木梯,直上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