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洛洛低頭,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延伸出的那截冰冷的鎖鍊,以及鍊條與身體連接處迅速洇開、染紅衣襟的、觸目驚心的鮮血。他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驚愕與劇痛。
他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晃了晃,膝蓋一軟,不受控制地單膝跪倒在地。
他擡起手,用力按住胸口的創口,試圖阻止血液的奔流,指縫間卻不斷湧出粘稠溫熱的液體,滴落在冰冷的地磚上,綻開一朵朵暗紅的花。
那張總是帶着從容甚至漠然的面具的臉龐,此刻因為極緻的痛楚而扭曲,額角青筋暴起,嘴唇失去了血色,連嘴角都在無法抑制地微微抽搐。
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胸腔内撕裂般的劇痛,喉嚨裡發出壓抑的、仿佛被扼住的嘶啞氣音。
我的聲音,在剛才的爆發後帶着撕裂般的沙啞,此刻卻又淬煉出冰冷的穩定,字字清晰地砸在彌漫着血腥味的空氣裡。
“你為什麼不好好想想,”我猩紅的眼瞳死死釘住那幾個手忙腳亂圍着他們頭領的身影:“如果這孩子有任何不測,我也能讓整個蜘蛛,為你陪葬,徹底覆滅。”
連我自己都驚詫于這份脫口而出的冷酷,這不像是我,卻又無比真實。
我的目光轉動,終于落回庫洛洛那張因劇痛而扭曲、毫無血色的臉上,盡管他緊閉着雙眼,或許是抵抗痛苦,或許是刻意回避。
“庫洛洛,”我加重了語氣,确保他能聽清:“你知道的,我從不是蠢笨之人。我有我的計劃,我的手段。毀掉你珍視的旅團?”
“隻要我願意,我就能辦到。”
看着他那些同伴把他架起來,一個成員撕扯着自己的衣物,用力按在他胸前不斷湧出鮮血的創口上。
庫洛洛始終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有看我,任由那些人進行着現場急救。
在這扇門外,在孩子的房間前動用如此血腥的暴力,這感覺糟透了。
然而,看着他這副狼狽、痛苦、被手下擺布的模樣,一種陰暗的、報複性的快意又抑制不住地爬上我的嘴角。
我稍稍前傾身體,壓低了聲音,确保這最後的話語能穿透他壓抑的喘息,清晰地烙印在他意識裡:“你再也無法傷害我的家人。”
“永遠都不能。”
昏暗的燈光勾勒出幾道緊繃的身影。他們圍坐在桌邊,後背挺得筆直,雙手規矩地平放在膝蓋上,肌肉虬結的手臂卻因極力克制而微微顫抖,強壓着即将噴薄的怒火。
一個聲音低沉地響起,指節青筋暴起。“我要宰了那個小子。”
旁邊傳來一聲帶着寒意的輕笑,說話的人嘴角咧開,露出森白的牙齒:“誰不是呢。”
“但團長不允許。”另一個聲音接上,說話者側頭,陰鸷的目光死死盯着庫洛洛房門緊閉的方向:“除非……”
他頓住了,空氣中的殺意更加濃重。
“……處理掉那個胎兒。”瑪奇的聲音平靜得沒有波瀾,她擡起手,指尖在桌面輕輕劃過,像是在計算着什麼:“帶着這樣的傷,還要顧及一個孩子,不是明智之舉。”
她擡眼,冰藍色的眸子掃過衆人,語氣是全然的冷靜分析:“傷在心髒附近,将來若是選擇剖腹産,對身體的損傷極大,他很難恢複到巅峰狀态。”
瑪奇看似在對衆人分析利弊,冰藍色的眼眸冷靜地掃過一張張或憤怒或陰沉的臉,可眼角餘光卻始終細微地、不着痕迹地瞟向庫洛洛房門緊閉的方向。
她很少對别人的私事抱有興趣,尤其是這種爛俗的情感糾葛,但此刻,一種混合着冷酷評估與隐秘好奇的心緒在她心底浮動。
這個男人,他們的團長,一向視規則與利益高于一切,情感對他而言似乎隻是可供研究或利用的工具。
然而現在,他卻因為那個窟廬塔族的遺族,落到如此境地,甚至身體裡還孕育着一個……“麻煩”。
她清晰地闡述了最“明智”的選擇:舍棄那個胎兒,優先保證庫洛洛自身的恢複,讓他盡快回到巅峰狀态,這才是對整個旅團最有利的。
她想看看,這個總是深不可測的男人,在自身重傷、前路未蔔的情況下,會如何抉擇。
是為了旅團的利益最大化,斬斷這個與仇敵相連的、脆弱的紐帶?
還是會……作出某種犧牲,保留這個意外的小生命?
而那個金發的複仇者,酷拉皮卡,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他那穿心一擊,灌注了他全部的恨意與怒火,目标是庫洛洛,是他認定的仇敵。
可那份毀滅性的力量,差一點就同時扼殺了另一個他拼命想要守護的存在——那個正在庫洛洛蒼白皮膚下、靠近傷口的地方,頑強汲取着生命力的小小胚胎。
他聲嘶力竭地威脅要讓整個旅團為“孩子”陪葬,卻不知道,自己險些成了親手毀滅這孩子的元兇。
真是諷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