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内,血腥味與消毒藥水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并不好聞。
庫洛洛靠坐在床頭,幾隻枕頭墊在他的身後,勉強支撐着他失血過多的身體。
他臉上原本就沒什麼血色,此刻更是蒼白得近乎透明,連嘴唇都失去了顔色,隻有額角因為壓抑痛苦而隐隐跳動的青筋,洩露了他并非全無感覺。
那件被鎖鍊洞穿的黑色外衣已經被丢棄,襯衫也被撕開,胸口覆蓋着厚厚的臨時繃帶,邊緣處依然在緩慢地滲出暗紅。
他微微垂着眼睑,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遮擋住了那雙總是洞悉一切的黑眸。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同伴們冷靜的分析、壓抑的怒火和殺意,隔着一扇門闆,或許清晰,或許模糊,但他沒有任何表示。
他就那樣靜靜地倚靠着,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與他無關,又仿佛正在用他那顆受傷的心髒,仔細權衡着每一分利弊,每一個可能的未來。
失血帶來的暈眩感陣陣襲來,胸腔裡每一次細微的呼吸都牽動着難以忍受的劇痛。
房間裡的寂靜被庫洛洛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打破,每一個字似乎都牽扯着他胸口的傷,帶着顯而易見的疲憊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先出去。”
瑪奇沒有立刻動作,她冰藍色的眸子依舊平靜地注視着他蒼白的側臉和緊閉的眼睑。
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房間裡彌漫的血腥與藥味:“我的建議,是目前讓你最快恢複到能自由行動狀态的方法。想想那個鎖鍊手,内傷拖累了他多久?即使用了最好的藥,也換不回全盛時期的體魄和反應。”
她明白庫洛洛的弱點——對力量和掌控的渴求,以及對自身狀态的不滿。
她小心的推了一把庫洛洛,讓他在選擇的道路上又進了一步。
庫洛洛終于緩緩轉過頭,濃密的睫毛掀開,露出的黑眸裡沒有平日的深邃難測,隻有因劇痛和失血而凝聚的、幾乎要凝成實質的寒意與警告,像淬了冰的刀鋒直刺向瑪奇。
瑪奇迎着那迫人的視線,隻停頓了一瞬,便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轉向角落裡早已熄滅、隻剩灰燼的壁爐,好像那裡的冰冷石塊比旅團團長的怒視更有研究價值。
她維持着一貫的冷靜,不為所動。
庫洛洛的嘴角向下拉扯了一下,牽動了臉頰上一絲因失血而緊繃的皮膚。他再次閉上眼,聲音因壓抑痛楚而顯得更加低沉:“我心裡清楚。”
此刻萦繞在他心頭的并非傷痛本身,而是一種混合着惱怒的不适感……近乎于丢臉。
酷拉皮卡到如此境地,猝不及防的暴走,那雙燃燒着複仇火焰的紅寶石般的眼睛,确實有一瞬間讓他失神,以至于反應慢了半拍,低頭時才感到那穿胸而過的劇痛。
慢了,太慢了。
他無聲地對自己做出評判。
果然,身體裡的胚胎,已經開始拖累他引以為傲的戰鬥直覺和反應速度,造成了諸多不便。
他擡起一隻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小腹上方的皮膚,又馬上收回。
一陣生理性的惡心感湧上心頭。完全無法适應。
他不是酷拉皮卡,對這種“孕育”毫無感恩或期待,隻有冷漠的評估。
即使已經四個月,這個在他體内汲取着養分、與他的仇敵血脈相連的存在,依舊讓他厭惡,喜歡不起來。
拿掉它,斬斷這份麻煩,優先恢複自身。
如果選擇這條路,酷拉皮卡明天就會見到保溫箱裡早已停止呼吸的嬰孩。
而……他竟然遲疑了。
一種陌生的、不合時宜的猶豫在他冰封的思維裡悄然滋生。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本該隻是他獵物和研究對象的酷拉皮卡,那個他用鎖鍊束縛住、剝奪了其力量的少年,竟然開始無聲無息地……左右他的決定了?
這個認知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煩躁和失控。
貝奇推開家門,一眼就看到站在椅子上、正伸手小心撩開屋頂角落蛛網的父親,書包“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像顆小炮彈般沖了過去,張開雙臂,聲音響亮又帶着雀躍:“爸爸!”
我聽到聲音,動作極快地側身、彎腰,穩穩地接住了撲過來的小身影,手臂順勢圈緊,将孩子抱離了地面。
低頭看着懷裡緊緊摟着自己脖頸的小腦袋,鼻尖蹭過兒子柔軟的發絲,聲音帶着笑意,卻也透着疲憊:“貝奇,是不是又偷偷長個子了?感覺快要抱不動你了。”
貝奇把臉埋在父親的頸窩裡,用力地蹭了蹭,悶悶的聲音裡全是依賴:“爸爸,我好想你。”
“嗯,爸爸也想你。”我的手掌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安撫着,溫和的眼眸此刻盛滿了柔和的光。
想低頭親吻兒子的額頭,但念頭一轉,孩子已經大了,就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
松開手臂,讓貝奇站穩在地上,指了指廚房的方向:“跑了一路,餓不餓?廚房桌上有剛烤好的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