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小時未見,黑羽快鬥就把海鷗送給了警方作為代替怪盜淑女落網的犯人,工藤新一面上不顯,内心卻從他的做法中覺出幾分微妙。倘若海鷗不是他打算在奪取潘多拉的計劃中發揮作用的棋子,那他為何利用烏鴉的身份将他引到此處?
按照預定的航行計劃,莎莉貝絲皇後号将在今日駛出日本領海,然後在隔天與港方完成沉船文物與保險箱的交換,并于晚上舉辦寶石展覽。但在郵輪離開日本領海之前,海上保安廳會先一步與船方完成前夜死者屍體的接收。
海鷗此時被捕,正好可以讓海上保安廳将他一同押送回國,提前進行案件審理,這代表對方将完全喪失繼續發揮作用的餘地。
工藤新一思考着黑羽快鬥此舉的用意。
是打算将海鷗抛棄?什麼原因使他做此決定?
“中森警官将犯人關押在哪裡?”他問。
警員回答:“在最下層編号為梅花K的内艙房,警官安排了輪值的警員在門口看守,工藤先生不必擔心犯人會逃走。”
工藤新一對他自信滿滿的保證不作評價,但考慮到海鷗對APTX-4869的圖謀,還是覺得讓他與灰原哀同乘一船返航存在不小風險,于是告别警員以後獨自前往梅花K的房間。
然後應該說不出所料,他發現本該有警員駐守的門外空無一人,房間裡的海鷗也徹底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船方也通過廣播向所有人通告了兇手落網和海警即将前來接收屍體和兇犯的消息,讓惶惶不安了一夜的乘客們發出驚喜的歡呼。另外,雖然鈴木财閥先前已經保證船上提高了安保水平,但晚宴中出現了殺人事件也是不争的事實,出于尊重賓客意願的考慮,他們允許希望提前返航的人們搭乘海上保安廳的艦艇一同回國,并承諾将全額退還此行的旅費。
後一項提議的回應者寥寥,很多人從世界各地彙聚于此,登上這艘為了迎接怪盜的挑戰而專程啟航的豪華郵輪,就是為了親眼目睹和親身參與本世紀最偉大的海上冒險。
要是連寶石的影子都沒看見就臨陣脫逃?
在踏上陸地的那一秒,他們就會徹底淪為笑柄。
為人恥笑,名譽掃地,甚至可能失去在原來社交圈的優越地位。大家都是作為萬裡挑一的精英才得到登船的邀請,登船之前媒體将他們捧得多高,灰溜溜回去之後就定然被嘲笑奚落得多刻薄。
何況跟着罪犯與屍體一起回國這件事本身也足夠讓人毛骨悚然。
置身人群的灰原哀自然也聽見了人們的議論,不由輕歎了口氣,心想應該隻有她這種處境不同的人才會選擇回去吧。
等下,隻有她……?
就在這一瞬間,倏然而至的念頭讓灰原哀感到脊背竄過一道寒意。
此刻她已經走在即将離開郵輪的路上,但還不待她邁出的腳步踏上甲闆,就被突然搭在肩上的一條胳膊輕易壓住了腳步。
“喲。”
灰原哀的耳邊傳來一聲招呼。
不知為何,清亮聲音中若有若無的笑意卻不同于前夜随性跳脫的少年氣質。抹除了一切友好和熟稔的痕迹,語氣、氛圍、内容、情緒,全都令人背後寒意叢生。
“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忘記要做的事,不得不請灰原小姐稍微留步。”
——該說她其實早有預感這次逃離注定會橫生波折嗎?
灰原哀從發現自己被騙回國的真相時就感到事件不同尋常,能瞞過工藤新一的耳目完成那樣一個瞞天過海的綁架計謀,對方展現出的心計早已超過一般犯罪者的水準。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就差一步,灰原哀眼睜睜看着光與暗的界限劃分開她與轉角之外人聲鼎沸的世界。桎梏着她脖頸的手指施力很有技巧,輕而易舉地令她發不出聲音,隔着一層薄薄的手套,貼在對方指腹的針尖逐漸刺痛皮膚。
冷汗順着鬓角往下淌落,視野開始模糊。
漠視還是無視,對方過分理智的緘默壓迫得灰原哀一顆心不斷下沉。
灰原哀原以為他也是APTX-4869的受害者,才會如此執着于那個藥物,然而說不通的地方實在太多,但凡這個人心存不軌,他随時可以變成工藤新一來套取情報。
她艱難地移過視線,闖入一雙噙着玩味笑意的眼睛,比之先前多了層裹着冷意的漫不經心,微微眯起的樣子似乎在說,好戲才正要開始。
“事情不太對勁。”
中森警官協同部下好不容易找到失蹤的警員,還沒有松一口氣,就聽見工藤新一獨自喃喃自語的聲音。
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尋找逃走的海鷗,對方的容貌已經被警方留下記錄,而且海鷗自身沒有太過高超的喬裝手段,身處在這相當于海上牢籠的郵輪中,就算他身懷武器也不敢胡亂惹是生非。
不排除有人協助海鷗逃走的可能性。如果是貝爾摩得,她是否與黑羽快鬥也達成了什麼交易?
工藤新一看了一眼手表,因為找人花去太長時間,莎莉貝絲皇後号已經駛入公海,同時也就表示海上公安廳的艦艇已經返航,他們錯過了交接犯人的機會。
中森警官有些疑惑地看見工藤新一的表情越來越嚴肅,随後偵探打了一個電話,隻問了對方是否順利離開和有沒有意外事件兩個問題。
寶石未至,那家夥的一番行動到底存在什麼目的?
整船人中,隻有工藤新一最清楚黑羽快鬥此刻必然别有所圖。這一天在他的搜尋中過得很快,夕陽燒盡之後,黑暗降臨于海上,世界翻轉入夜。破解謎團的轉機出現在他與毛利蘭在餐吧的偶遇,工藤新一心下疑惑,為何向來熱衷共享美食的閨蜜二人今夜竟不在一起行動?
“園子啊,她說身體不太舒服,從下午起就待在房間裡休息呢。”毛利蘭有些擔憂地說,“應該是昨天處理殺人案對她造成了影響,一時累到了吧。剛才她還發了短信給我,說明天再約時間一起打牌。”
偵探隻覺右眼皮重重一跳,心想問題就出在這裡。
工藤新一午後尋找失蹤警員的時候向鈴木園子的特助咨詢了各處船員的到崗情況,他記得很清楚,當時對方還在吩咐下屬為他們董事長準備下午茶,菜單中盡是蛋糕慕斯和甜葡萄酒一類熱量爆炸的甜品,引得他也不禁為之側目。
倘若鈴木園子當真身體不适,顯然就不會有這麼好的胃口。
他腦海中的線索隐隐約約連成一條線,工藤新一将雙手撐在桌面,驟然從座位站起:“抱歉,我有要事先走一步。”
“又來這一套啊……”毛利蘭無奈又擔心地看着他匆匆遠去的背影,垂下眼睛,有些落寞,又有些感慨地笑了笑,“真是十年如一日。”
海鷗被作為烏鴉的黑羽快鬥毫不猶豫地抛棄,是因為他打算奪取APTX-4869的秘密。
但他設局讓海鷗落入警方手中,又在海上保安廳即将到來的關鍵時點放其逃離,因為警員輪崗的時間為兩個小時,所以海鷗逃跑的事實很快就會被發現,作為結果,這将使中森警官和自己不得不将大部分注意力分布于尋找海鷗和失蹤警員一事上。
關鍵在于,灰原哀才是掌握APTX-4869情報的核心人物。黑羽快鬥費了那麼大功夫才将灰原哀從美國引回日本,甚至讓貝爾摩得将她帶到這艘莎莉貝絲皇後号上,豈會任她輕易離開?
最終讓他的布置變得難以揭穿的根源就在鈴木園子身上。她作為這艘郵輪的所有者,享有絕對的特權和隐私保護。哪怕鈴木園子一時半會兒因故無法出現,也有為數衆多的下屬替她打理船上的一衆事宜。另外,這些人還能夠替她攔下外面的訪客,為她提供一個絕對不受打擾的安穩環境。
為防萬一,工藤新一請中森警官協同他一起來到鈴木園子的獨立套房。他先敲了敲門,發現無人響應之後又用手機撥打了她的号碼,中森警官眼見電話自動挂斷,便對當值的經理點了點頭。
經理上前一步,拿出萬用房卡。
咔嚓。門鎖開啟。
光線從走廊延伸進昏暗的屋内,工藤新一在一瞬間感受到有微涼的輕風拂過面頰,空氣中淡淡的鹹濕味充盈于鼻腔,讓他隐約聞到了海的味道。
偵探微一恍惚,又很快回過神,一個預感浮上心頭。
他應該已經走了。
中森警官屏息靜氣地潛進室内,沒有發現任何敵人,他皺了一下眉頭,向工藤新一打了一個手勢。
偵探輕輕颔首,同樣步履極輕地走進房間,不過他的搜查更具目的性,腳步經過入戶玄關、客廳和會客室,然後一路向卧室套間走去。
這邊的門壓根沒關,像是始作俑者已經吊足了胃口,不打算再讓人膽戰心驚。
工藤新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将目光投向能眺望大片海景的落地窗,由于可升降的上半部分被降到地面,呼呼海風将偵探淩亂的額發吹得飄動不止,也讓夜晚變得不再平靜。
房間中央是一架垂下了朦胧紗簾的大床,沉睡其中的女子有着令人眼熟的栗色發絲,但她似乎在久違的睡夢中精神也無法平靜,臉龐在無意識中露出極不安穩的表情。
好不容易才冷汗涔涔地從夢境中脫身,猛一睜眼,入目所見的那張臉孔又讓她一時啞口無言了。
工藤新一仿佛知曉她内心在想什麼,在她複雜的注視下點了點頭:“是我,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