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氣得長老們須發沖冠,跟她師父黎斐城告狀。
但是生氣歸生氣,多數長輩們還是很喜歡她。莊玉衡劍術天成、悟性極高,門内比試過招從不落下風。但她從不欺負弱小,被長輩們抓現行時,雖然歪理辯駁,但從不推诿給他人,辯不過,便認罰,常常将小不點們的責罰都攬在自己身上。
所以,她被罰的時候,經常一群師弟師妹半夜偷偷跑去給她送吃送喝。
長輩們樂得見小輩們有個主心骨,故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罰歸罰,栽培歸栽培,兩不耽誤。
所以,在沈周上山之後,被莊玉衡荼毒了許久的和廬山長老們眼前一亮。
何為良徒,唯有沈周!
故而,從那之後,莊玉衡等一衆小輩聽得耳朵快磨出繭子的一句話便是“你看看你小師叔”!
真是叔可忍嬸不可忍。
莊玉衡還未與沈周正式謀面時,便已聽得“沈周”二字便頭疼不已。當然,不遷怒于人向來是莊玉衡的處世之道,她與這位未曾謀面的小師叔素無恩怨,自然不至于主動尋他的晦氣。更何況聽說這位小師叔在入山之前純然隻是個讀書人,她自小練武,總不能去勝之不武。
但并非所有挨訓斥的弟子都能如此寬宏大量,尤其每次長輩訓誡時總愛拿沈周為例,“你看看你的小師叔,再看看你自己!”時間久了,難免有人心懷怨氣,将之遷怒于沈周。
一次,有弟子暗地裡将一窩蜂巢偷偷放置于沈周日常練劍的地方。
沈周不察,被群蜂蟄傷,而莊玉衡因此莫名受罰。
沈周自持身份,不屑與一個頑劣的晚輩計較;而莊玉衡倒是心知肚明,這件事裡真正作祟的是自己那個小師弟黎安。黎安眼見沈周被蟄得滿頭滿臉,早已哭哭啼啼地跑來向她認錯。莊玉衡還能如何?黎安可是自己嫡親師父的嫡親兒子,名副其實的親師弟,她自然隻能硬着頭皮替他背下這個黑鍋。
長老震怒,莊玉衡因此被責罰,閉思三日。
于是,這兩個從未正經見過面的人,竟莫名其妙地成了和廬山衆弟子口中的一對冤家。
從此以後,沈周愈發深居簡出,甚少與同輩往來。而莊玉衡卻人緣極佳,所到之處前呼後擁,尤其黎安更是如影随形,俨然成為她的小尾巴。
二人由此成了和廬山上最鮮明的對比。
沈周如同孤峰高聳,深藏雲霧之間,難以尋覓蹤迹;莊玉衡則恰似山間自由不羁的風,所到之處皆能掀起一陣熱鬧。
沈周在和廬山修行的第五年,師父左叙枝已傾囊相授,再無可傳之技。
左叙枝道:“你如今所欠缺的,不過是曆練與修為了。曆練需你親自入世,方可明曉天地人心;修為則需日積月累、持之以恒,方能融會貫通,臻于至境。你可願随我下山,遊曆一番?”
和廬山的弟子大多都需下山曆練,莊玉衡雖比沈周年幼三歲,卻早已跟着師父下山辦事遊曆。山中弟子亦常以莊玉衡在山下的趣事為談資。弟子們到了十五歲,便常常自行下山曆練去了。唯獨沈周不同,左叙枝既受好友所托,既要教導更要悉心照拂,豈敢随意讓這個從未經曆世事的貴公子獨自下山。
最初,沈周并不理解左叙枝的苦心。他自京都而來,初登和廬山便覺此地已清貧至極,遠離俗世塵嚣,想來山下的世界,又能差到哪裡去?
然而,真正下了山,他才猛然發覺,和廬山确是一方難得的世外桃源。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世間若有桃源,便絕不在人煙稠密之地。
經曆一年遊曆後,沈周徹底明白了師父左叙枝的苦心,遂與之告别,決意獨自踏上旅途,約定一年之後再回和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