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于江南的靈土,仰望冥冥天空,風煙俱淨,澄澈得如一汪清水。漫漫歲月中流淌着江南水鄉的清秀,江南古鎮的恬靜,江南雨巷的幽深,江南文傑的的靈韻。
“我說徒弟啊,你可知這世界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丁五味摸了摸随身攜帶的小布包,饒有興緻地看向楚天佑。
楚天佑笑而不語,不知道這小子嘴裡又冒出什麼歪理邪說,索性捋了下鬓邊一縷青絲,若有所思地看着五味。
“這最痛苦的事啊,就是有錢沒處花啊!”丁五味歎了口氣:“哎,當你從外地來到一個極為秀美的縣城,你風塵仆仆,隻希望舒适地躺在床上,享受着美食,泡個熱水澡再進入美麗的夢鄉,可我們現在隻剩風塵仆仆了,站在這喝西北風!”
對于丁五味的牢騷,楚白等人早已見怪不怪,他們互相對視一眼,随即都抿唇輕笑。
“也罷,我等風餐露宿久了,是該停下腳步好好休息了!”說話的男子一襲紫袍,一頭青絲以白玉冠高高束起,眉宇之間透着隐隐的貴氣。
身旁一淡藍色長裙的少女含笑看着楚天佑,秀靥如花,柳眉如煙,一雙杏眸微微帶着些清澈,看人的時候有一種大家閨秀所有的矜持,給人極為舒适的感覺。
丁五味笑嘻嘻地扯着白珊珊的袖子:“珊珊,我們走吧!”
白珊珊假裝生氣地輕甩開他的手,嗔怒:“誰要跟你走了啊!”随即擡起閃亮的眸子看向一身貴氣的公子哥:“我都聽天佑哥的。”
楚天佑低頭,下巴恰要碰到白珊珊的發絲,鼻尖似萦繞着淡淡的香氣,于是心下一動,望向她的眼神更為寵溺:“走吧,我們去找個客棧歇歇腳。”
暧昧的氣氛若有若無地萦繞在五人周圍,葉傾顔雖加入得晚,但看着二人近期種種互動,似乎也明白了什麼,會心一笑。
“公子,你看那邊。”說話的男子劍眉星目,周遭有看不見的寒氣浮動,順着他的手指望去,黑壓壓一片圍滿了人群,五人見狀趕去湊熱鬧。
放眼過去,前排一滿臉橫肉的男人指揮着八人高擡兩大豬籠,往河邊走去,其身後一群村民神情憤慨,指着為首的幾人罵罵咧咧,似乎是在指責他們的做法太過極端。不過其中不乏另一種聲音:“太不要臉了,這種傷風敗俗的東西就該浸豬籠!”
“臭婆娘!你長能耐了啊!竟背着老子跟這秃驢瞎搞?看老子不溺死你這對狗男女!”為首的男子膀大腰圓,面色鐵青,指着竹籠裡那名衣衫不整的嬌美婦女就是一通謾罵。旁邊籠子裡的和尚更是狼狽,僧衣被撕扯到看不出原型,露出半個膀子,沾着雞蛋殼、爛菜葉,身上也是傷痕遍布。
“不!我們沒有!蒼天!冤啊!”
白珊珊雖不知其中的是非,可這等封建陋習不由得讓她憶回清平縣郭展鵬案子那一遭,胸腔裡不知名就生出了那麼一團火來。
正當人們議論紛紛之際,突然一身鵝黃勁裝的男子跳出來阻攔:“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們實在不應在此私設刑堂,以洩私憤!”
趙羽略帶佩服地看着他,那男子斯文的面容,擲地有聲的言辭,溫潤而不失英氣。
“私憤?!”為首的男人狠狠剜了他一眼,“等你家夫人把綠帽子焊牢在你頭頂上,我看你還能說出這等風涼話來!”
趙羽斂起如冰刀的顔色,盡量把聲音放平和地問:“即使他們有錯,懲治他們的也應該是本地父母官,而不是你等民衆。”
那漢子愈發不耐煩:“你誰啊?縣老爺都奈何不了我,你算老幾?
“去去去,滾一邊去!”男人從趙羽身邊經過并一把将其推開。
楚天佑見此場面眉峰微凜:“那國主身邊的重臣,可能管得了此事?”聲音依舊是平穩如初,隻不過眉眼間多了幾分世事風塵。
“重臣,你們哪個是啊?我倒要看看,江南這麼個小地界,是哪顆明珠蒙了塵?”
“小羽,借我令牌一用......”
楚天佑拿着令牌,從旁拉過丁五味,大聲道:“這位,便是國主身邊最信任的内侍,丁公公!”
丁五味一時沒反應過來,用手指着自己确認道:“啊?我...啧!楚老幺你怎麼又來...”
漢子先愣了一下,随即便頗為得意地笑了:“公公?本朝開國以來就沒有姓丁的公公,再者說即便是公公也不得幹政。我爹就是當朝從二品布政使,你以為這些技倆能糊弄的了我!哼!哪來的江湖騙子滾回哪去,别誤了老子的正事!”
楚天佑不慌不忙,從袖中掏出一塊碧色玉牌:“那這個,你可認得?”
漢子定睛一瞅,心念道這怕不是複國當日,少主隻亮出一次的,傳聞中君王世家代代相傳的大玉圭?
“誰知道你這信物是不是假的,拿過來于我——”
漢子的話還未落,趙羽便殺着風閃到了他跟前:“你方才問我算老幾,那你自己又算什麼?”趙羽不怒反諷,刀尖已至對方頸間:“孤陋寡聞引以為榮的登徒子,也配跟吾主談條件?”
黃衣勁裝的男子在旁默默贊歎着:這少俠好生俊俏的功夫!
楚天佑:“小羽!”
那人的冷汗涔涔滴落至刀刃反出銀色的光,趙羽退身,收了刀,聲如洪鐘向衆人道:“國主在此,爾等還不依禮參見!”
群衆、漢子,黃衣男子,包括那竹籠裡的那對奄奄一息罪人,齊齊跪拜向楚天佑,行了最尊貴的大禮:“拜見國主!萬歲萬歲萬萬歲!”
葉傾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想不到自己一心想逃避的竟是朝夕相處的眼前人!她後腦很疼,疼得她眼前一陣陣泛起白光,在一片白的光黑的影混亂交織的視界裡,她仿佛看到了一群人綁着她入了火紅的花轎,而花轎的那端,是這個一身華服的男人......不,絕不!她現在隻想快點審完案子,找借口拜别他們幾個,趕快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現在回縣衙,此案由國主親自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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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案子很特别,主角竟然涉及到一個和尚和一個出閣少婦,聽村民罵的不守清規、私通之類的言語,很明顯還是一個桃色案子......而且又是國主親自審理,這一爆炸性的消息在他們去縣衙的路上,一傳十十傳百,沒過多久便傳遍了全城。
所以,今天才剛升堂,旁聽的老百姓便在大堂外形成了人山和人海。
楚天佑端坐于堂前,本地縣令這時可算露了面,這人名為許屏,眉梢和嘴角同時挑起,點頭哈腰道:“吾主莅臨,有失遠迎,不知有何指示?”
縱然形形色色官員見過無數,但對于這種阿谀奉承之輩,毫無官場中人的大義凜然之風,楚天佑不禁心生反感。
“本王微服私訪,至此路見不平,來湊個熱鬧罷了。不過這既是許愛卿你的攤子,卻要本王給你收拾,你說.......”
那縣令當即反應過來叩謝皇恩,可楚天佑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架勢,卻将許屏心頭的小火苗澆滅了大半,完,不妙,怕是要糟。
楚天佑用長指正壓着茶杯,像是壓了冰面下的暗湧。可這杯中茶水涼了半天,也無人敢添。
楚天佑恢複了往日的威嚴:“将那被告押上前來!”
被告的和尚和少婦,年紀不大,都約莫二十左右,兩者被捆綁着,一身狼狽不已,和尚漲紅着臉,少婦的腦袋都快耷拉到地上了,看架勢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進去一樣。
古人講究五聽斷案是有一定道理的。通過察言觀色,楚天佑心中已有大緻判斷。
“堂下原告姓誰名誰,家住何方,緣何捆綁被告二位。”
領頭漢子的勢頭登時洩了不少,給國主跪拜後,便一一招來了所有:“禀國主,草民吳為,這婦人本是我去年納的妾。今日她起得早上了山,山中早晨霧重,野獸也頻出沒,我擔心她出事,便派了府下的人拿着家夥什一路跟着她,誰成想這賤/人是直奔秃驢去的,被人逮住的時候這倆貨還摟摟抱抱的,所以他們被當場抓住,用我府内下人準備的捆野獸的繩子,将這一對傷風敗俗的貨綁去浸豬籠!”
楚天佑聽畢點點頭,又問跪着的十多個村民:“你們可有補充?”
十多個村民齊齊搖頭。
丁五味冷哼一聲:“呵,這也算歪打正着。本想着打野獸,沒想到打了一對野鴛鴦。”
楚天佑轉頭看向兩位被告,念起他們冤聲載道,便對堂下衙役下令給他們松綁,二人皆跪地磕頭向他道謝,他擺了擺手,道:“你們二人先自報家門。”
和尚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回禀國主,小僧法号元稹,在青燈寺挂單。”
“民女蔡蓮,柳家村人,是...吳家小妾。”少婦也跪在地上,磕頭回道。
“俗家姓名為何?家住何方?何時出的家?”楚天佑又問道。
“小僧俗家姓柳名叫柳元,家住柳家村。小僧是去年出的家。”和尚回禀。
哦,兩人竟然是同村的,同一年間,一個出家,一個出嫁。丁五味聞言,摸了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