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小厮跑出去查看一番回來禀報:“何大人,有幾位青年,和一位老朽。一男執扇、一男佩刀,兩女佩劍随從……”
執扇?佩刀?何耀祖的的思緒深處隐約浮現出那四個人的影子,是他們!一定是的!
他連忙正衣冠,戴好烏紗帽,小跑出去迎接。果然不出所料,還是熟悉的那四人,那将他從深淵拉出的四位恩人,那給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四位恩人!
他正色颔首跪拜:“下官何耀祖,拜見國主侯爺!國主萬歲萬歲萬萬歲,侯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楚天佑見了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褪去了往日的青澀莽撞,多了成熟穩重的氣質加成,也頗為寬慰的笑了:“何愛卿請起,本王與趙侯爺微服私訪,身份還是不便讓太多人知道的好。”
葉傾顔自從上次在縣衙一事,也能很快進入“騙子”這個角色了。沒想到的是,這楚公子行騙天下都出了名啊,連縣令都要忌憚他幾分。她一邊欽佩于楚天佑的騙術高明,另一邊又為自己慧眼識珠,跟對了人而洋洋得意着。
何耀祖拂袖起身:“好,不知楚公子此番,告的什麼人?”
楚天佑斟酌着字句,嚴色開口:“我告那湯府少爺與安府丫鬟,合謀騙财,蓄意謀害,草菅人命!”
何耀祖沉思有頃,彎着恭敬狀示意天佑:“那請諸位在旁聽審吧。我這就派人前去捉拿他們。”
人已帶到,門栅欄外為了許多聞訊趕來的百姓,維持秩序的衙役雖不斷喝止,喧嚣聲仍是不絕于耳。隻見何耀祖衣冠整整,已在公案後肅然坐定,給人以極大的官威。
何耀祖雙目微阖,一動不動,直到各階各屬的官吏都到齊了,忽而雙目一張,驚堂木一拍,喝道:“升堂!”
“威……武……”
幾班衙役魚貫而入,喊了堂威,左右排班站立,佩刀的、執棒的,殺氣騰騰,四下立時肅靜下來。
“來啊,将嫌犯帶上!”
湯家悅和小雲顯然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二人戰戰兢兢,連聲道冤。
何耀祖不愠不怒,可話鋒卻犀利得狠,絲毫不讓他倆半分:“冤枉?人證物證俱在,何來冤枉?來啊,将原告帶上,把案件一字不漏地說給本官聽,說給大家聽!”
安旭冉和李老伯簡單地跪拜了一下父母官,便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一樁一件地說了出來,并呈上那些證據,以及蘇澈那包被血浸沒的槐花糕。一番下來,直教在場的人唏噓一片。
二人已經騎虎難下,便跪地打起感情牌:“小人一時糊塗,做了錯事,求大人開恩啊!”
何耀祖拍案大怒:“糊塗?你知不知道你一時糊塗害死了一條人命!”
丁五味離何耀祖近了些,這一拍,拍的他耳朵裡一陣刺癢,不禁皺着眉頭掏了掏耳朵。
何耀祖扔下火簽令,厲聲道:“你二人詭言狡辯,蓄意謀殺。先掌嘴十記,以儆效尤!一個月後,開刀問斬!”
安旭冉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心裡的大石頭終于落了:蘇澈,公道還給你了。
審理完畢,楚天佑等人上前和何耀祖寒暄了幾句,趙羽輕拍了何耀祖的肩膀:“行啊,看見你這個樣子我就放心了,也不枉我當日懸崖救你,你還要再接再厲啊!”
“侯爺再生之恩,下官終生難忘!日後定不負侯爺所望,再接再厲!”何耀祖颔首低眉道。
楚天佑唇角漾開清淺的笑意,旋即又面色如常地用折扇點了點公案,意味深長地對何耀祖說:“甚好。不過本王還有一忠告相言,勸君坐明堂,莫要沾風雪啊!”
何耀祖當即明白了國主的用意:“國主聖谕,下官謹記!定會做一個清正廉明的好官,造福百姓,報效國家!”
“嗯,有你這句話我便放心,那我等就先走了。”說着翩然起身,拂袖而去。
“恭送國主!”
出了衙門,周子安貼心地為妹妹撐起油紙傘,安旭冉一别身子:“哥,不必了。”
“小冉,你能……”
安旭冉眼裡耀着柔和的光,溫聲道:“哥,經曆了這麼多,你終于回歸到了我身邊,我也該回歸到陽光下了!”
周子安紅着的眼眶噙着淚水,陽光映射下顯得格外濕潤光亮:“嗯。從此往後,我們二人,攜手走在陽光大道之下,再也不要分開。”
她向前踏出一步,還是下意識護住了眼睛。一點點别開手,在陽光完完全全灑在她身上的那一刻,世間豁然開朗了。感受到這虛假冰冷的世界變得異常溫暖和魅力,如迷霧散去,重見天日,生命、夢想,未來的輪廓漸漸分明,連同着時光,也一并停止,看到了匆忙的命運流着淚水為她寫着一個安靜的結局。
她下意識地抓緊了手中的槐花香囊,低頭看着,蓦然發現背面繡的一行字:願你重回陽光之下時,一生安甯喜樂,光華依舊。
蘇澈,如你所願,我回歸陽光之下了。
丁五味見狀吓得跳了起來:“媽呀!小姐心疾好了!哈哈哈哈,治好了治好了!”欣喜之餘跳上趙羽的身子抱着他搖,趙羽也不惱怒,畢竟,這件事也能畫上圓滿的句号了。
周子安攜帶着妹妹和李老伯激動地跪拜在楚天佑面前:“感謝楚兄,治愈我妹心疾,讓我二人重聚,我代表安家,向您一拜!”說着要低頭叩拜,楚天佑俯身拉起他:“不必多禮,舉手之勞,周兄,哦不,安兄不必過于客氣!”
“走,請楚兄随我回府,我要設宴好好感謝諸位!”
****
幾人回府已經是中午了,周子安也重回安家,認祖歸宗。大擺宴席,宴請了幾人,說盡了無數好話,也難以表達他内心的感激之情。
茶餘飯後,他派人呈上了大筆銀票和一堆珍珠寶石,開口道:“各位對我安家的恩德非同小可,特備薄禮,不足為敬。”
楚天佑連連擺手:“安兄莫要這樣,這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我們應該做的,我們怎麼能收這些禮呢。“
安旭冉起身敬酒:“楚公子,快請收下吧,這也是我兄妹倆一番小小的心意。”
“這……”
丁五味擺正頭冠後拽下楚天佑的袖子,笑眯眯言:“收,這怎麼能不收啊。再拒絕人家,就顯得我們沒有家教了。而且,怎麼能讓安小姐,過意不去呢。安小姐過意不去,我這心裡怎麼能坦蕩自在呢,所以這禮,我們收啦!”
楚天佑展扇笑言:“哈哈,好,收的好。安兄有所不知,我們丁大夫平時愛幫助别人,是從來不收禮的。”
丁五味斂住笑憊,驚愕地望向楚天佑。
楚天佑繼而言:“所以要勞煩安兄,将這些禮,用于修繕道路,赈災濟民,丁大夫,你說是不是啊?“
丁五味戀戀不舍搖着頭,嘴上卻:“是,是啊……勞煩安公子了……”
周子安越發欽佩五味了,立馬起身:“來,大家一起敬丁大夫一杯!”
事情圓滿解決,到了辭别之際。周子安望向五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終是思前想後,鼓起勇氣叫住了她:
“白姑娘!”
“嗯?安公子何事?”白珊珊轉身應答,峨眉纖細,目若清泓,淺淺回眸,令人身心一顫。
周子安背光而站,陽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下映出好看的剪影,他手指下意識攪合着衣角,磕磕絆絆的開口:“那,那個,我……”
白珊珊見他窘迫的樣子,頗為好奇的笑了:“你要說什麼啊?安公子?”
她一笑,惹得春風桃花醉。
他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我心悅你。”說完便垂下眼眸,耳根也染上了櫻紅色。
白珊珊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這表白來的猝不及防,完全招架不住啊!她轉頭看了看身後的四人,五味傾顔在故作若無其事地猜着拳,趙羽識大體地将眼睛别過去,看着倆人的猜拳。
她的天佑哥,斂聲屏氣地看着她,瘦削的手指擺弄着上好的扇骨,隻不過陽光映着那雙閃閃發亮的眸子,有了一絲狼一般嗜血的鋒芒。
白珊珊神色稍頓,唇畔挂着一貫溫和的笑:“安公子,承蒙擡愛。”眸光一閃,像是想起來什麼,又從身上取下那日他贈與她的一方羅帕,笑語嫣然道:“對了安公子,謝謝你的羅帕。我已經将它洗幹淨了,現在該歸還給它的主人了。從此你我各自天涯,願君遇良人,長歌暖浮生。”
周子安亦不驕不躁,結果如何,他心裡早有定數。隻不過他生性秉直,這種事不親口告訴她,實在不是他的作風。
他頗為自嘲的笑了:“謝我作甚。那既然如此,此後各自天涯遠,勸君勿負好華年。”
話畢,又瞄了那溫其如玉的公子幾眼,他對上了天佑如古潭般幽深的黑眸,不禁妄自菲薄起來。也罷,隻有這般身長玉立、無雙風華的公子,才配得上那國色天香的佳人吧。
周子安緩過神來,正色拱手道:“諸位,一路平安!”
五人颔首示意之後,也紛紛踏上征程。既已幫他人尋得親人,阖家團圓,楚天佑感到欣慰的同時,又有些落寞。隻盼啊,他的尋母之路,不要太長。
****(插叙一段)
又是一年春日,她伫立于風中,任憑那些飄蕩的花瓣拂面而來,一片片劃過眼際,漫過心尖,輕盈灑脫。
身後響起溫和厚重的男聲:“雖是開春了,外面可還涼着呢”
喋喋不休之際,他轉手為她披上了披風。很合身,不長不短,恰落腳踝,雙層面的,暖和又壓風。
她停滞了目光,悠悠望向遠方,落寂喃喃道:“哥,槐樹花又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