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個少年郎,可惜長了張嘴。
不過看在他剛替自己出了口惡氣的份上,葉傾顔并不想與他争長論短。轉頭看向那張俊逸的臉,被那人熾熱而又帶着些非同尋常意味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解,卻也無意深究。一把奪回佩劍翩然離去,将身後的趙羽甩開了一小段距離後,才扯嗓子應聲道:“我知道了!”
趙羽二人回去的時候,五味三人的早餐已經吃了有一陣子了,桌上擺着幾碗蓮子粥,幾碟水晶餃,幾盤清淡可口的小菜,貴精不貴多,以此可以考究出閣主是個注重養生之道的人。
丁五味挾起一個餃子,隻是剛至唇邊,看見進門入座的二人,便放下了筷子,玩味挪揄道:“我說,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啊?怎麼一個個都出雙入對的啊?”
“方才是我徒弟和珊珊,這下你倆又一起趕來,怎麼,都欺負我孤家寡人是不是?”說着,佯怒地将筷子于桌上一拍:“不吃了!大清早的,氣都氣飽了!”
天佑珊珊聞此言,相視一笑,眸底閃爍着深重的溫柔和愛慕之意,仿佛一生一世都難以化解。
眸光不經意往楚白二人處一瞥,葉傾顔突然意識到楚天佑的玉玺還在自己手裡,于是找了個理由便起身離座了,趁着衆人用飯之際,悄悄潛入屋中将玉玺放到了楚天佑的桌案上。
丁五味一臉不解:“咦?就開個玩笑,咋還害羞到不敢見人了?”
害羞?倒不像她的作派。不過話又說回來,她近日的種種舉動确實令人費解。趙羽拾筷銜起一個水晶餃塞進丁五味的口中,鄙夷之色一目了然,惡狠狠道:“吃飯也堵不上你的嘴!”
一見楚天佑那方玉玺,葉傾顔身肩的重任頓時了然于心。來路不明的兵器、處心積慮的悍匪。大楚大涼,孰對孰錯?内心盤踞着的惶惶念頭,似一團難以澆滅的大火,時刻炙烤着她那良心未泯的靈魂,令她坐卧不甯、寝食難安。
兵器既無從查起,她倒是想去跟樹林裡的悍匪過過招。那林子在旁人眼中宛若龍潭虎穴,就連她來的時候都險些遇刺,若不是趙羽出手相救,她怕是也沒有在這喘氣的機會了。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放手一闖,是現下唯一的辦法,亦是,最好的辦法。
她按趙羽的吩咐,出門在之前那個鐵匠鋪子細細将佩劍打磨了一番,方才入了林子。
上午的陽光,穿過林間,瑣碎地照在地上,一抹倩影警惕地看着周邊,慢慢前行于林中偏僻之處。
倏忽,“嘩啦”的聲音響起,持劍少女不由得更加收斂氣息。
葉傾顔厲聲喝道:“何人裝神弄鬼,出來!”
沒有回應。
一方隐匿,一方不再言語,微風吹過寂靜的山林,卻愈發的沉悶。
持劍之手微顫,緊張感從靈魂深處奔湧而出,沖擊着那脆弱的血肉之軀,令她感到陣陣心悸。
這樣不成!她努力平複心緒,回想起父王曾對她說的那句話:“穩中藏一急,急時人要穩。”
腦中靈光乍現,便換了種問法:“在下葉傾顔,想與諸位交個朋友,方便的還是出來見一下!”
話音剛落,一黑衣人躍下大樹,一黑衣人冒出草叢,眨眼間便出現在了傾顔面前。黑衣人見面前所站是個女子,便冷哼一聲:“一介女流,當真是不知世道血腥!”
葉傾顔仔細打量着的兩人,黑紗蒙面,腳蹬軟靴,連後背的刀鞘也塗着黑漆,随即明媚的容顔挂上一絲寒意:“你們是哪國的人?”
其中一黑衣人反問道:“你又是哪國人?”
“我是楚國人。”
“那你聽好了,我們是西涼人士,今日專程取你性命!”說着便将袖中流刃飛向少女,傾顔上次險些吃虧,這次長了不少記性,身形一側,以劍擊镖,便擋下了這一襲擊。
她又是一陣冷笑,刹那間殺意翩飛:“西涼人!那你們可識得我是何人?”
被這麼一問,黑衣人心下生出一陣不安,莫非這女子大有來頭?便探詢着問道:“何人?”
“連本宮都不識,還敢冒充我大涼人士?”她冷眼瞧着二人,毫不掩飾心中的殘忍和冷酷,這種淡漠無情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本宮?聯想到主子給的情報,黑衣人眉頭一緊:“你是耶律傾顔?”
葉傾顔旋即陰沉道:“本宮的名号,豈容爾等雜碎犯上直呼!你二人這種敗類,我必殺之後快!”
從腰間抽出佩劍,手臂瘋狂運轉,幽暗如水的劍光比二人後退的身影更快一點,殘影閃現而過,帶着一抹醒目的血光。
一黑衣人抹了一下胸口的血,以舌尖緩緩一舔,擡頭陰鸷道:“不管你是何人,今日我倆就把你變成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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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畢隻覺得一股尖銳無比的勁風驟然破空而來,勁風裡所帶的力量陰森、詭異。
葉傾顔騰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揮出一片絢爛的光幕,似點點繁星自星空中墜落而下,光幕斬滅了激射而來的虹芒,化解了殺身之噩。
二人不慌不忙,不斷轉動手腕,架開葉傾顔又快又狠的劍,并不斷向後邁步。葉傾顔察覺二人内功深厚,持劍的虎口被震的發麻。旁人看了隻以為是傾顔在進攻,實際卻連接招都有些手忙腳亂。
且不說葉傾顔本就技不如人,何況以一敵二,兩三個回合下來,便招架不住了。一方面又看不清形勢,騰躍向二人中間刺去一劍,二人各持左右,身形一閃,便躲了過去。
長劍突然在半空中膠住不動,用力前送,劍尖竟無法向前推出分毫,劍刃卻向上緩緩弓起,同時内力急傾而出。總算她見機極快,急忙撤劍,可是前力已失,後力未繼,身在半空,突然軟癱,重重的直撻下來。
她跌倒在地,因體力不支便沒有再站起來。二人見形勢大好,蓮步生風,似浮光掠影一般揮刀要砍下去,刀鋒離葉傾顔的鼻尖隻有幾寸,葉傾顔下意識閉上眼睛,那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那麼近。
枝葉一陣顫動,幾色枝幹竟似乎在一瞬之間交換了方位。欲下手的二人不由一怔,略一遲疑,風聲激蕩,手中的刀不知何時被一條烏黑的九節鞭打落!
“放肆!”
蕩漾的鳴動聲交織在一起,遙遙相望間染上了嗜血的光芒。二人的眼神映出了來者揮來的寒影,聽到他淩厲的呼和攪碎了一切喧嚣。
一襲黑衣也掩蓋不住來人卓爾不群的英姿。細眉鷹目,鼻挺唇薄,相貌是一種銳利的俊美,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沒有焦距,隐隐帶一股子攻擊之意。低沉而磁性的嗓音緩緩響起:“殿下,臣,救駕來遲。”
“陌..陌陌!”葉傾顔的聲音不自覺提高了八度,透着無比驚訝之意,甚至連尾音都有些輕微的顫抖。
被喚作陌陌的少年将傾顔扶起,眼神亮如繁星,堅如冷鐵,輕聲道:“莫要讓這種鼠輩髒了殿下的手,交給陌塵來解決便是。”
聲音雖然不高,卻口氣強硬,透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之意。
轉身一瞬,眸色愈沉,犀利的目光掃過面前二人的每一寸肌膚,顯得從容而謹慎。
“傷我殿下一分,我便扒你二人皮一寸,看招!”
淩厲柔韌之極的鞭身迅速變軟,片刻間已化為有形無質的影子,就要趁着婆娑的樹影潛形而去。
突然間一招,鞭梢向其中一人的肩膀點去,那人聚刀豎擋,不料陌塵這一乃是虛招,手腕抖動,九節鞭揮向另一方,随即圈轉,自左而右,遠遠向另一個黑衣人的腰間圍起,似漩渦一般,連人帶刀一同卷入。再一揮鞭,甩出好遠。
那人見狀,非硬接硬架不可,當下單刀對準九節鞭的鞭梢拍落。陌塵陡然放手,松脫鞭柄,軟鞭一沉,忽而鬥轉,迅疾無倫的将那人彈開。
隻聽電閃一樣銳利的鞭子鳴動,原來是其中一黑衣人接下了少年那要命的一擊。突的一震,跪倒在地,唇角湧出鮮血蜿蜒。
陌塵不屑一瞥,将地上還剩下的那個餘孽以鞭卷起,戾氣森森道:“說,誰派你來的!”
黑衣人亦是不屑把頭撇開,死死咬住下唇,守口如瓶。
乍地撿起傾顔掉落在地的劍,隻聽“撲哧”一聲。血是從黑衣人的鎖骨間流出來的,距離他的喉嚨隻有三寸。就因為差了這三寸,所以那人還活着。
“最後一次機會,誰派你來的?”
黑衣人痛得緊咬牙關,斷斷續續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來:“你…殺了我……”
“我成全你。”陌塵唇角微勾,陰沉一笑,将劍,慢慢的從那人咽喉下拔了出來,很慢很慢。
所以鮮血并沒有濺在他身上。
這種事他很有經驗,衣服若是沾上血腥,很不容易洗幹淨。但手中沾的血腥,又何嘗是那麼容易能洗得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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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身之垢,劍砍不透!”
陌塵聞聲,轉頭見身邊的少女目光冷冽,是那個身居高位的公主無疑了。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主子的影子,刻在骨子裡的狠厲,狠厲中又帶着一絲殺氣。
待陌塵解決完之後,回眸,又是那個對她一貫溫和的笑,垂眸颔首:“污了您眼睛了,望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