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
見自家小羽窘迫得要飛出窗外的眼神,楚天佑這才含了點心滿意足地輕輕笑開,毫不掩飾自己滿心的歡愉,折扇攤開,醇喚一聲:“珊珊,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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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
街道邊的小攤點永遠是人滿為患,各種各樣的小販子們在沿街叫賣, 呼喊聲此起彼伏,有賣古董的、胭脂水粉的,首飾的字畫的,風筝的香囊的......熱風拂面,行走在街上,楚天佑望着眼前的繁華喧嚣,心中沒來由地一喜。
回眸一瞥,才發現白珊珊眼裡一片柔情地看着他的側臉,那個人身上都仿佛鍍了一層光芒,讓楚天佑如同飛蛾撲火般難以克制地靠近,而何其幸運,這光芒本就心屬于他。
被他看得心神蕩漾,白珊珊轉過頭想尋個别的熱鬧湊,好巧不巧,前面就有一處:
據說臨安某富紳近日舉辦雅宴,主人此番重在賞景同樂,在城中設“飛花令”、“葉子戲”、“仙人指路”多處擂台。飛花令隻要含有令眼即可,不講求韻律相當,人人皆可嘗試。
那富紳姓王,早年中過秀才,又做了行腳商人,倒賣南北貨物賺取薄利,日積月累倒也頗有家産。王秀才有好客之心,因而時常宴請有オ學之人,或吟詩作對,或清談繪畫,别有趣味。
可王秀才怕是做夢都想不到,自家宴上會有這兩尊大佛來大顯身手。
白珊珊隔着人群歎道:“若是碰上兩個學問高的,這等不過多限制的玩法恐怕對到日薄西山也分不出勝負。”
楚天佑一個收扇與白珊珊的距離拉近了一丈有餘,得意之意昭然若揭:“是倒是。不過......”
“不過什麼?”
“别人說不準,倘若是我與珊珊對戰,管保叫你連連慘敗!”
到底說來楚天佑混在朝堂的日子終歸還是沒有白珊珊多。白珊珊,一介将門閨秀,活像話本中的江湖兒女,也曾有過世家大族那些隻知順服的女人豔羨不已的鮮衣怒馬少年時光。她在朝廷中與翰林下過棋,同大儒鬥過法。官場應酬時也行過不少酒令,是當之無愧的女中豪傑。若說飛花令,那白珊珊可是行家裡手,哪能叫一個青燈古佛十來年的鄉野土皇帝欺壓一頭?
“天佑哥,話可不能說得太滿。”
“君子不打诳語。”
白珊珊像聽見了好笑的事情,揺了揺頭。
“你不信啊?”
白珊珊望着遠處的人群:“不敢苟同。”
“哎,楚某雖隻是附庸風雅之輩,可肚子裡還有那麼點墨水的。不才還曾被人誇贊‘博學多識’!珊珊,真的不考慮一下?”
“好啊!但輸得人,要答應對方一件事情。”白珊珊伸出手掌。
“要言聽計從。"楚天佑與她擊掌。
看着白珊珊驕傲得躍躍欲試,楚天佑心裡美得沒邊。
好姑娘,上鈎了。
這場以“花”為令眼,古往今來,惜花愛花的詩詞歌賦多如牛毛,本沒有稀奇。可是,圍觀之人卻一再增多。一衆人圍作一圈,正瞧那兩張桌案後的一男一女你來我往,唇槍舌劍。
二人中規中矩的對了百十回,不分伯仲。
那白衣公子拖長調子:“雲破……”
衆人以為他本想說個“雲破月來花弄影”,可他話鋒一轉,竟是:“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台下起哄聲一片。
楚天佑笑得一派風雅:“珊珊,該你了。”
來往數次,楚天佑全拿情詩作答。白珊珊反應過來了,怪不得楚天佑如此成竹在胸地與她鬥文,合着在這奚弄她呢。
呵,指不定誰奚弄誰呢。
黃衣女子氣度從容,笑對曰:“雲鬓花顔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衆人在底下竊竊地笑,做令官的王秀才也掩着袖子抖個不停。
白衣公子合了扇子,往頭上敲了一下,思索片刻,恍然答曰:“雲鬓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
底下觀戰的衆人笑聲漸大。
白珊珊的臉上沒有絲毫破綻,可耳朵卻紅豔豔的猶如桃花。
見來者不善,白珊珊打起十二分精神:“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時不時便是一群人笑的前仰後合,熱鬧至極。
二人你來我往,絲毫不見疲态。衆目睽睽之下,吟話本之中才流露一二的情詞,比之江湖血海也不遑多讓。楚天佑見白珊珊對答如流,暗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鹿死誰手好像真的不一定。想不到小妮子在民俗話本上也頗有造詣。
白珊珊見楚天佑眉飛色舞,面上笑吟吟,心裡想大庭廣衆讓我丢這麼大的人,這筆賬必然要記下!
可最後還是白珊珊首先支持不住了。認命的歎了口氣:“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對面那人直勾勾的看着她,慢悠悠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
人群裡不知哪位叫了一聲好,竟震耳欲聾的鼓起掌來。
白珊珊腦中放空,真想不懂自己為什麼要與他玩這種遊戲。那白衣公子得意洋洋地揺着扇子,在衆人的掌聲和笑聲中擺擺手:“珊珊,我認輸了!”
于明面上,白珊珊赢了。
可暗地裡,是楚天佑大獲全勝。
圍觀的衆人直叫可惜,這真真是最熱鬧的一場飛花令。王秀才笑的嘴邊褶子都沒消下去,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裁決:"以‘花’為令眼,白姑娘勝!”
白珊珊看着楚天佑受了八方朝賀四處拱手,又羞又氣。她轉身鑽進人群,頓時無影無蹤。
正是杏花開放的時節。放眼望去,粉白綿延數裡,占盡春色。遠處,屋舍之上已然升起了白煙。嘈雜的人聲隻剩下一點餘韻,提醒着二人,這仍舊是人間。
“珊珊啊,君子一言願賭服輸,說吧,你有什麼要求?”
白珊珊被楚天佑今日這麼一鬧,鮮少對他耍起了小脾氣。向前踱了兩步,用手指着遠處的一顆開的最高大的杏花樹:“我要那棵樹上最好看的一枝,天佑哥去折給我。”
楚天佑愣了愣,費盡心思赢來的好處,竟然就要一枝杏花?不過折枝贈與有情人,倒也風雅浪漫。
看白珊珊已經決定,楚天佑當下運功飛身,踩着樹梢掠到了那顆杏樹邊。
這株杏樹正含苞待放,隻有星星點的花苞,唯獨最高處的一枝日曬較多,即将開滿一個花枝。楚天佑足尖點地,三兩下攀上去,内力彙聚于指尖,“嘎嘣”一聲,一指寬的樹枝應聲折斷。
“拿着。”楚天佑一手遞給她。
白珊珊不接東西,反而對着楚天佑端詳片刻,說不清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不要了?那我就……”楚天佑說着便作勢要扔。
白珊珊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硬生生從鼻腔裡擠出一聲:“哼!誰說不要了!”
一把接過去虛虛地摸了一遍又一遍,總算是笑了。此情此景,楚天佑想到一句“花面交相映”。
暖風熏得遊人醉,杏花簌簌而落,落在二人肩發之上。
“給你折枝花可給把我累的不行,珊珊,你不謝謝我?”
“天佑哥剛不是說了願賭服輸?還要我怎麼謝?”
楚天佑彎唇一笑,揮了揮衣袖,在日光投于袖袍下的陰影裡,大大方方地與白珊珊十指相扣:“這樣,便足夠了。”
吾願牽汝之手,過繁華鬧市,聽,沸沸人聲,迸發希冀;吾願牽汝之手,遊世外桃源,感,束束陽光,披灑溫暖;吾願牽汝之手,逛桃林梅園,賞,朵朵鮮花,姹紫嫣紅。
吾願許,四季,三餐,二人,一生。